登州，血汗城。
这座由太子李承乾一手规划，在短短几个月内拔地而起的巨大“集中营”，如今有着八万名突厥劳工，在水泥浇筑的高墙之内，过着军事化管理的生活。
刺头的青壮被送进了矿山和伐木场，每天在百骑司士兵的皮鞭和冰冷的监视下，开采铁矿，砍伐巨木。他们的愤怒和桀骜，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繁重劳动和严格的纪律下，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而那些老弱妇孺，则在巨大的纺织厂和被服厂里，日夜不休地纺纱织布，为即将成立的海军和已经开赴吐蕃的铁道兵团，生产着一船又一船的军需品。
当段纶带着三百名顶尖匠师和三千名工匠，以及长孙无忌“逼”着户部和兵部批下来的海量物资，抵达登州时，连这位工部尚书，都被眼前这座城市的规模给震惊了。
没有喧闹的市集，没有闲逛的百姓。
有的，只是穿着统一灰色囚服，麻木地在各自岗位上劳作的人群。以及，在固定的时间，从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冰冷而统一的号令声。
“所有生产小组注意！午饭时间到！请各组组长，按顺序带队前往食堂！”
“第三矿洞小组，超额完成今日任务！奖励肉汤一桶，馒头加倍！”
“第十一纺织小组，出现怠工现象！全组扣罚三日口粮，组长鞭二十！”
这里没有仇恨，没有反抗，只有最原始的，对于生存的渴望，和对于惩罚的恐惧。
李承乾用最简单、最粗暴的规则，将这八万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这片土地上。
“段尚书，太子殿下有令，你们的所有需求，登州基地都会全力满足。”负责接待他们的，是海军主将郑和。
这位曾经的东宫太监，如今已经彻底蜕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封疆大吏。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军将领服，面容黝黑，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度。
“郑将军客气了。”段纶不敢怠慢，连忙还礼，“殿下有令，我等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海边建起十座大型炼钢转炉。场地、人手，还需将军多多支持。”
“人手，管够。”郑和指了指不远处，那些正在被驱赶着搬运石料的突厥劳工，语气平淡，“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至于场地，殿下早有规划，就在那边的海角，地势开阔，取水运料，都极为方便。”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场规模浩大的建设工程，在登州海边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段纶和一众匠师的指挥下，数以万计的突厥劳工，如同工蚁一般，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地基被挖开，巨大的耐火砖窑被建起，一座又一座比丽正殿那个实验品要大上十倍不止的庞然大物，开始在海边拔地而起。
转炉炼钢的成功，已经彻底点燃了所有工匠的热情。他们废寝忘食，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这项足以改变世界的事业之中。
而就在登州的炼钢厂建设得如火如荼之时，长安城东宫的格物院里，另一项同样至关重要的项目，却遇到了瓶颈。
巨型蒸汽机。
这艘未来铁甲舰的“心脏”，远比转炉要复杂得多。
它涉及到冶金、材料、精密加工、流体力学等一系列超越时代的知识。
李承乾虽然画出了图纸，也解释了原理。但是，将图纸变成现实，却是一个充满了艰难险阻的过程。
此刻，格物院的一个独立院落内，院子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由铁板铆接而成的锅炉，下面连接着复杂的管道和黄铜打造的气缸、活塞。
这已经是他们制造的第三台巨轮蒸汽机原型机了。
“殿下，所有部件都检查过了，应该……没问题了。”一名负责此项目的匠师，满头大汗地向李承乾汇报。他的脸上，既有期待，又充满了紧张。
李承乾绕着这台狰狞的钢铁巨兽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焊点，每一个螺栓。
“压力表和安全阀，都装好了吗？”他沉声问道。
“回殿下，都装好了。安全阀的启动压力，设定在您说的……五个标准大气压。”
“好。”李承乾点了点头，“开始吧。点火，加热！”
命令下达，锅炉下方的炉膛被点燃，熊熊的煤火开始舔舐着锅炉底部。
水被注入锅炉，温度计的读数，开始缓缓上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黄铜打造的压力表。
指针，开始缓缓移动。
一格，两格……
锅炉内，传来了“咕嘟咕嘟”的水开声。
三格……
整个机器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管道连接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四格……
压力表已经指向了代表着“危险”的红色区域！
“殿下，压力快到极限了！”负责观察的匠师声音都变了调。
“打开阀门！”李承乾断然下令。
一名工匠颤抖着手，猛地拉下了一个控制蒸汽进入气缸的阀门。
“嗤——”
一股白色的蒸汽，猛地冲入气缸！
“哐当！”
巨大的活塞被狠狠地推了出去，带动着沉重的飞轮，转动了小半圈。
紧接着，另一边的气缸进气。
“哐当！”
飞轮又转了小半圈！
“哐当！哐当！哐当！”
活塞开始交替运动，速度越来越快，那沉重无比的巨大飞呈，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疯狂地转动起来！
“轰！轰！轰！轰！”
整个院子，都随着这台钢铁巨兽的呼吸而震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雷神的咆哮，宣告着一个全新力量的诞生！
“成了！”房遗爱激动得手舞足蹈。
工匠们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成功了！他们终于成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李承乾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疯狂转动的巨大飞轮，耳朵则在捕捉着那轰鸣声中，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不对……”他喃喃自语。
“太子哥，怎么了？不是成功了吗？”房遗爱不解地问道。
“转速太快，而且……不稳定。”李承乾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动力输出不均匀，震动太大了！这样装到船上，还没等把敌人撞沉，船自己就先散架了！”
他话音刚落，异变再生！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不是爆炸，而是那个新装上的安全阀，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被猛地弹开了！
一股高温高压的蒸汽，如同白色的巨龙，夹杂着刺耳的尖啸声，直冲云霄！
压力表的指针，瞬间从顶端掉了下来。
失去了动力的飞轮，在惯性的带动下，又转了几十圈后，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工匠们，一个个都傻了眼。
成功了吗？好像成功了。
失败了吗？好像也失败了。
这台机器，就像一匹他们无法驯服的烈马，虽然能跑，但随时可能把骑手给掀下来，甚至会失控发疯。
“殿下……这……”负责的匠师面如死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问题不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承乾的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能动，就说明心脏本身没问题。现在，只是它还不会自己平稳地呼吸而已。”
他走到那台还在散发着高温的蒸汽机前，拿起一根木炭，就在旁边的墙壁上，开始画了起来。
“它之所以不稳定，是因为我们给它喂饭，喂得不均匀。有时候喂多了，有时候喂少了。它自然就会闹脾气。”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
“我们现在，需要给它装一个‘脑子’。一个能根据它跑得快慢，来自动控制喂饭多少的‘脑子’。”
很快，一个精巧的，由两个铁球和几根连杆组成的装置，出现在墙壁上。
“这个东西，孤叫它‘离心式调速器’。”
李承乾指着图纸道：“把它和飞轮连在一起。飞轮转得快了，这两个铁球就会因为离心力而甩开，通过杠杆，自动关小进气的阀门，让它跑慢点。飞轮转得慢了，铁球落下来，又会自动开大阀门，让它跑快点。”
“如此一来，它就能自己控制自己的速度，始终保持在一个平稳的范围内。就像一个有经验的马夫，懂得什么时候该拉紧缰绳，什么时候该松一松。”
看着墙上那个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尽智慧的精巧设计，所有工匠，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太子殿下的脑子里，总是能冒出这些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神仙般的点子？
这个“离心式调速器”，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它就像给这头钢铁猛兽，装上了一个真正的灵魂！
“还愣着干什么？”李承乾扔掉木炭，拍了拍手，“照着这个，给孤做出来！三天之内，孤要看到一颗懂得自己平稳呼吸的，完美的心脏！”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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