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天衣五星那污浊不堪的近地轨道上，一处隶属于奥斯瓦尔多集团的、编号为“Sigma-7”的信用点运输中转站，正如同往常一样，在寂静的太空中缓慢旋转着。
它像一个臃肿的、布满了管道和对接臂的金属水蛭，贪婪地吸附在主航道边缘，负责接收、暂存、并分发那些象征着生命线，也象征着枷锁的——信用点数据流。
中转站的防御系统，按照奥斯瓦尔多集团一贯的“成本效益最大化”原则，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几座老旧的、射速感人的点防御激光炮塔，一层勉强能抵挡小型陨石撞击的薄弱能量护盾，再加上一支由十几个昏昏欲睡、装备着过时武器的“信用守卫”组成的驻守小队。
毕竟，谁会想到，有不长眼的蠢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袭击奥斯瓦尔多集团的财产？
直到今天。
“全体注意！”九霄冰冷而沉稳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清晰地传入每一艘飞船的驾驶舱，“目标Sigma-7中转站！按照预定计划，A组负责清除外围炮塔，b组干扰通讯和护盾，c组跟我……准备登舰！”
在他的旗舰，“白胡子号”身后，跟随着五艘……嗯，形态各异、堪称“抽象派艺术品”的飞船。
那是九霄这几天整合起来的、他那支“自由舰队”的全部家当。
有两艘是某个被吞并的小帮派留下的、经过魔改的武装货船，外壳上焊接着乱七八糟的装甲板和额外的推进器，活像两只得了皮肤病的太空犰狳。
有一艘是九霄指挥手下，从某个废弃的星港里“借”来的老式采矿驳船，巨大的机械臂被拆掉，换上了一门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口径大得不成比例的能量炮，显得头重脚轻，随时可能散架。
还有两艘，干脆就是用各种飞船残骸和捡来的零件，硬生生拼凑起来的“缝合怪”，连基本的涂装都没有，裸露着内部的管线和焊接缝，飞行时还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时不时冒出的电火花。
这支由“白胡子号”领衔的“杂牌军”，与其说是舰队，不如说更像是一群刚从垃圾场里爬出来的、奇形怪状的金属臭虫。
它们小心翼翼地脱离了陨石带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向着毫无防备的Sigma-7中转站，露出了獠牙。
“老大！A组就位！随时可以开火！”络腮胡大汉（现在是A组临时指挥官）粗声粗气的报告传来。
“b组也好了！嘿嘿，保证让他们的通讯变成一锅乱码！”一个声音尖细、带着兴奋的技术员（原体制内叛逃者，b组指挥）回应道。
九霄坐在“白胡子号”舒适（相对而言）的驾驶座上，卡芙卡就坐在他旁边的、特意为她调整过尺寸的副驾驶座上，小手紧紧抓着安全带，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九霄瞥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小丫头片子，第一次看太空烟花，还挺兴奋？等会儿别吓尿裤子就行。 他心里吐槽了一句，但眼神却柔和了一瞬。
“动手！”他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攻击命令。
瞬间！
太空中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A组那两艘看起来笨重不堪的武装货船，侧舷的炮口同时喷吐出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狂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中转站那几座可怜的点防御炮塔！
与此同时，b组那艘缝合怪飞船顶部的碟形天线发出一阵无形的干扰波，Sigma-7中转站的对外通讯立刻被切断，连带着那层薄弱的能量护盾也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警报！警报！遭遇不明武装袭击！”
中转站内部，刺耳的警报声终于迟钝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通道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
那十几个昏昏欲睡的信用守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慌乱地抓起武器，冲向各自的岗位。
“敌袭！是海盗！快反击！”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守卫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然而，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而无力。
点防御炮塔在第一轮集火中就被摧毁了大半，剩下的也在负隅顽抗几秒后，被后续的炮火彻底打哑。
能量护盾在干扰波和零星炮火的双重打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最终“滋啦”一声，彻底崩溃消散！
“c组！跟我上！”九霄低喝一声，猛地推动操控杆！
“白胡子号”如同离弦之箭，暗金色与星空紫交织的船身在太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率先冲向失去了护盾保护的中转站！
后面那艘顶着巨大能量炮的采矿驳船，和另一艘缝合怪，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准备进行登舰作战。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中转站的侧后方，数艘闪烁着红蓝警灯的、造型统一、线条硬朗的飞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高速冲了出来！
是信用卫队的巡逻舰！
他们的反应速度，比九霄预料的要快得多！显然，奥斯瓦尔多已经加强了对所有重要节点的监控和快速反应力量！
“妈的！是条子！”
“快！火力掩护！”
通讯频道里顿时乱成一团。
那几艘信用卫队巡逻舰虽然只是轻型舰艇，但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上来就组成交叉火力网，密集的能量弹瞬间覆盖了九霄的“杂牌舰队”！
“轰！”
一艘缝合怪飞船躲闪不及，被数发能量弹直接命中引擎部位，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残骸在真空中翻滚四散！
“猴子！不！”络腮胡大汉发出悲愤的吼声，那艘船是跟他一起投靠过来的小帮派兄弟的座驾！
舰队的阵型瞬间被打乱！
经验不足、配合生疏的问题彻底暴露出来！
有船只慌乱规避，撞到了一起；有船只胡乱开火，差点打中自己人；b组的通讯干扰也因为距离拉远和敌方反干扰而效果大减！
一群废物！果然靠不住！ 九霄心中暗骂，但手上的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驾驶着“白胡子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灵巧地规避着密集的炮火。
同时，他单手操控飞船，另一只手虚按在控制台上，金色的炼金之光流转！
“物质分解！”
一发追踪而来的能量鱼雷，在距离“白胡子号”不足百米的地方，突然诡异地自行解体，化作一团无害的能量粒子流！
“护盾重构！”
一层临时的、由附近空间碎石和敌方炮火能量强行凝聚而成的、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能量护盾，出现在“白胡子号”前方，硬生生扛住了数发能量弹的直击！
“引擎过载！”
他甚至用炼金术短暂地入侵并干扰了一艘靠得最近的巡逻舰的引擎系统，让其瞬间失控，打着旋撞向了自己的僚机！
“白胡子号”在他的操控下，如同一柄烧红的、无坚不摧的利刃，硬生生从信用卫队的火力网中，撕开了一道突破口！
“卡芙卡！抓稳了！”九霄低吼一声，同时激活了飞船前方的穿甲撞角！
“轰隆！”
“白胡子号”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直接撞开了中转站一个相对薄弱的货舱舱门！
剧烈的冲击让整艘飞船都猛地一震！
卡芙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伸出小手，死死地抱住了九霄操控飞船的胳膊！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感在悄然滋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九霄手臂上传来的沉稳力量，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危险与令人安心的独特气息。
“别怕，有我在。”九霄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轻微的颤抖，他一边冷静地稳住飞船，一边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卡芙卡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有力。
就在这时，卡芙卡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者是出于保护九霄的本能，她紧闭着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地，对着通讯器（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带着哭腔却又蕴含着奇异力量的——
“吵——！！！”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股无形的、混乱的音波瞬间扩散开来！
正在激烈交火的通讯频道里，所有人的耳机中都猛地响起一阵刺耳至极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噪音！
“啊！我的耳朵！”
“什么鬼声音！”
“通讯被干扰了！”
无论是海盗这边，还是信用卫队那边，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攻击搞得头晕脑胀，火力不由得一滞！
连九霄都愣了一下，惊讶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
这……言灵还能这么用？范围性精神攻击？有点东西啊！
虽然效果短暂，而且似乎敌我不分，但这短暂的混乱，却为后续登舰的c组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那艘顶着巨大能量炮的采矿驳船和另一艘幸存的缝合怪，趁机强行靠上了中转站，破损的舱门被打开，一群嗷嗷叫的、挥舞着砍刀、撬棍和劣质能量枪的海盗，如同蝗虫过境般冲了进去！
中转站内部，瞬间响起了更加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临死前的惨叫！
外面的太空战场，也因为九霄的突破和卡芙卡的“噪音攻击”，局势开始向海盗方倾斜。
九霄冷静地指挥着“白胡子号”提供火力支援，同时命令其他船只不惜代价缠住信用卫队的增援。
战斗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最终，当中转站内部的反抗彻底平息，最后一艘负隅顽抗的信用卫队巡逻舰被重创逃离后，这场惊险而惨烈的突袭战，才算告一段落。
胜利了。
但代价惨重。
九霄的海盗舰队，五艘出击的“杂牌船”，当场被打爆了一艘，重伤了两艘（包括那艘采矿驳船，主炮都快被打烂了），剩下的两艘也个个带伤。
人员伤亡更是超过了三分之一。
冲进中转站的海盗们，在疯狂地搜刮着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成箱的信用点数据卡被撬开，闪烁着诱人的虚拟光芒（虽然对九霄来说更像是毒药）。
标准能量块、飞船燃料、武器弹药、医疗用品、甚至是一些压缩食品和饮用水，都被他们如同饿狼般塞进自己的口袋和运输箱。
整个中转站一片狼藉，到处是战斗的痕迹、破损的设备和……冰冷的尸体。
有信用守卫的，也有海盗的。
鲜血在失重的环境下，凝结成一团团诡异的、暗红色的球体，四处漂浮。
“白胡子号”的驾驶舱里，弥漫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卡芙卡已经松开了抱着九霄胳膊的手，她睁着大大的紫色眼睛，沉默地看着舷窗外那混乱而血腥的景象，看着那些在失重环境中翻滚的尸体和残骸。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九霄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和沉默。
他知道，这场战斗对她来说，冲击太大了。
他解开安全带，走到卡芙卡身边，轻轻将她从副驾驶座上抱了下来。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抱着她，走到了驾驶舱最前方那块巨大的、弧形的观察舷窗前。
舷窗外，下方，是那颗锈迹斑斑、如同巨大垃圾球般的星球——天衣五。
它在寂静的太空中缓缓旋转着，表面的工厂烟囱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喷吐着毒雾，将那片土地笼罩在永恒的阴霾之下。
“卡芙卡，你看。”九霄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复杂。
他伸手指着那颗星球。
“我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抢夺，不是为了杀戮。”
“我们是为了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离开这个吞噬一切希望的地方。”
“是为了……不再有人像他们一样，”他的目光扫过舷窗外那些漂浮的尸体，最终落在卡芙卡那双纯净的眼眸上，“无声无息地死去，甚至连一点灰烬都留不下。”
卡芙卡抬起头，看着九霄的侧脸，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抱住了九霄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象。
九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百感交集。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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