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鸡未鸣。
清水镇的青石板缝里渗出黑血，沿街店铺的门板上糊着碎肉——昨夜僵尸过境，如蝗虫般啃食活人。林初九提着断刀狂奔，腰间伤口渗出的血已将中衣凝成硬壳，手中灯笼的烛光在尸群中忽明忽暗，照见满地残肢与翻白的眼珠。
“阿柱！”他踢开挡路的僵尸，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半个时辰前，他听见少年的惨叫从西街传来。
街角的豆腐坊里，阿柱背靠磨盘，左小臂已被啃去半边，手里还攥着半块碎砖。七八个僵尸佝偻着逼近，腐臭的涎水滴在他染血的青衫上。少年抬头，看见林初九的瞬间，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哥......我没怕。”
“撑住！”林初九挥刀劈断最近的僵尸脖颈，腐骨纷飞中，他突然瞥见阿柱腰间垂下的玉佩——阿柱是半年前他从人贩子手里夺回的，没注意他随身还有这么个玉佩，只见那块玉佩雕着朵熟悉的莲花。
记忆如利刃割开往事：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塞给他半块刻着莲花的玉佩，说“带着弟弟活下去”。此刻阿柱的玉佩，竟与他怀中的半块严丝合缝。
“弟弟......”他瞳孔骤缩，喉间涌出腥甜。
僵尸群突然骚动。最前方的腐尸猛地转身，对着虚空嘶吼——不知何时，街角站着个灰袍老道。清虚子捻着诀，指尖缠绕的黑雾如长蛇般探向林初九，后者举刀相迎，却见刀光撞上黑雾的瞬间，竟燃起幽蓝鬼火。
“林大侠好本事。”老道阴笑，“可惜凡人之躯，怎能斗得过贫道的‘阴兵借道’？”他抬手一挥，僵尸群如潮水般压来，林初九连劈三具，手腕已酸麻难忍，腰间伤口崩裂，鲜血滴在阿柱脚边。
“哥你走！”阿柱拼尽最后力气举起磨盘，“他们冲我来的！”少年眼中闪过决然，竟扑向最近的僵尸，用牙齿咬住对方喉管。
“不！”林初九挥刀去救，却被清虚子黑雾缠住脚踝，眼睁睁看着阿柱被拖进尸群。少年的惨叫戛然而止，玉佩从他指间滑落，摔在青石板上碎成齑粉。
日出时分，僵尸退入乱坟岗。
林初九跪在阿柱尸身旁，用清水擦净少年脸上的血污。他胸口的半块玉佩终于完整，却染满弟弟的血。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声，镇口躺着被咬断脖子的更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
“清虚子......”他指尖捏碎青砖，指缝渗血，“还有黑风寨的余孽。”
僵尸屠镇的信息很快便传到了城西三清观，紫霄殿。
林初九将染血的道袍碎片掷在案上：“僵尸屠杀镇是贵观弃徒，清虚子！”
殿内弟子哗然。无尘子闭目长叹，从墙上取下落满灰尘的剑匣：“三十年前，他偷学禁术被逐，临走前发下毒誓，要让三清观不得安生......想不到他竟与匪类勾结。”
“掌门可知他为何能操控僵尸？”林初九按住腰间伤口，“乱坟岗的尸群，似有章法。”
“南疆‘养尸术’。”无尘子抽出佩剑，剑鞘刻着“除魔”二字，“需以活人魂魄为引，童男童女为祭。看来黑风寨为了杀你，已不惜触怒天威。”
话音未落，观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直闯山门，马上人竟然还扛着具棺材，棺盖缝隙渗出黑血——正是周通。
“林初九！”匪首掀开棺盖，露出里面面色青紫的少年，“认识这小子吗？老子特意留了全尸，可惜脑子被僵尸啃了个洞——”
林初九瞳孔骤缩。那是阿柱的同门师弟，半月前刚送去学木工的少年。
“明日子时，乱坟岗。”周通阴笑，棺材里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带着你的贱命来换，否则老子让全镇人给你这弟弟陪葬——顺便告诉你个秘密，你知道当年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话未说完，林初九已挥刀劈来。周通勒马后退，林初九正要逼近，却见周通趁机撒出一把黑沙，遮住众人视线，策马狂奔而去。
子时，乱坟岗。
林初九伏在三丈外的老松上，望着坟头跳动的鬼火。周通的匪众正在中央堆砌柴薪，柴堆上绑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西街豆腐西施。柴堆四周插着三十六根招魂幡，幡角染着新鲜人血。
“大寨主，那老道怎么还不来？”老三搓着胳膊，“老子浑身发毛。”
“慌什么？”周通拍了拍腰间葫芦，里面装着清虚子给的“避尸符”，“等林初九一到，老子先剜了他的心，再把这女娃活祭——那老道说了，用处子血养尸，能成‘血尸王’。”
话音未落，林初九已如鹰隼般跃下。他的刀先劈断招魂幡，再架在周通脖颈上，却在触及对方皮肤时猛然收手——周通怀里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戴枷的女子，左眼角有颗朱砂痣。
那是他母亲的模样。
“看清楚了？”周通趁机推开他，退到柴堆旁，“你娘当年是杭州府的死囚，被老子的爹亲手砍了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侠？不过是个贱囚的种！”
林初九如遭雷击。记忆中母亲的脸与纸上重叠，她临终前说的“活下去”突然有了刺骨的重量。阿柱的玉佩、周通的冷笑、乱坟岗的鬼火，在他眼前混成血色旋涡。
“哥！”
少女的哭喊惊醒他。周通已点燃柴薪，火焰腾起的瞬间，乱坟岗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成百上千的僵尸破土而出，最前方的血尸王浑身淌着浓浆，指尖长着尺许长的骨爪——正是被活祭的阿柱。
“阿柱......”林初九的刀哐当落地。
血尸王转头，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鬼火。它抬起骨爪，缓缓走向呆立的林初九，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身后，周通的狂笑混着僵尸的嘶吼，化成催命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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