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了半日时间，周贵妃身死一事便有了结论，她的死被认定为意外。
到了周贵妃下葬这日，沁枝和沁香都被释放了出来，她们身为周贵妃的近身仆人，理应送她们的主子最后一程。
前朝这边眼瞅快要解禁的嫡女没了，左相自然心有不甘。
可萧峘渊接下来的一道“晋封周御女为周美人”的旨意骤然叫左相清醒过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周家可没胆子造反，更何况当今圣上手段高明，上能震慑朝臣，下能镇压异族。
左相痛惜了一日后逐渐接受现实。
周贵妃已经逝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他们周家还在，他的官职还在，他还有另一个女儿在宫里争夺圣宠。
如此便不算最坏的结果。
———
周御女被晋位为周美人的消息传到凝景轩，彼时温灼华正在临摹萧峘渊的字迹。
她手上的伤口精心照料着，用着太医院最好的药，如今握笔写个字、用膳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因男人在她这儿处理政务时，她不经意间夸了句他的书法好看，所以萧峘渊便特意提了一首词供她描摹练习。
冬霜在一旁为女子研墨，知晓周御女成了周美人，她不禁生出些许担忧，“主儿，奴婢看周贵妃这个妹妹也是个有主意的。”
冬霜这说法已经委婉了不少，她实际想说周美人同样是个心狠手辣的。
“虽然主儿在后面出谋划策了，可周美人还是御女的时候，是她先找上的您，只怕那时她就存了与您联手除掉她姐姐的心思。您说这样的人在皇上今日晋了她的位份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冬霜话音落下，反观女子这边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午后斜阳透过开着的窗照亮那张如美玉般，挑不出一丝一点瑕疵的面容上，姣姣眉眼淡然恬静。
冬霜的顾虑，温灼华早就想过。
在她决心利用周美人对周贵妃动手的那天，她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甚至想到周贵妃一死，萧峘渊必然会提拔周御女，且一次性给出的位份不低。
因为这便是帝王。
前朝后宫，无处不在的权衡。
若可以，纵火夺取嫔妃性命的重大隐秘之事儿，她自不愿告诉她人，与她人合谋。
可现在情况不可以。
她将计划告诉周美人，就是为了让周美人去收买周贵妃身旁的宫人。
尤其是沁枝或者是沁香。
因为这两个宫婢对周贵妃阴晴不定的做派有怨言，但她们也不会轻易背叛周贵妃。
至少不会因为她的收买而叛主。
毕竟她们是周家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骨，更何况她们二人的身契还在周家。而周美人去收买她们就不同，因为周美人即便是庶女，也是周家人。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这两位宫女倒戈得十分顺利。
至于周美人……人在低微和得势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从前有周贵妃挡在前面，她是周御女不得不寻找个靠山、合作对象来攀附；如今周贵妃不在了，她在后宫就没了拦路虎，会不会起别的心思，温灼华也不能笃定。
将萧峘渊提的词描摹完，温灼华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两幅字，一边对比她哪点写的不像，一边漫不经心道：
“会不会起别的心思，等等就知道了。”
她既然敢与周美人合谋，也做好了对方随时会与她一刀两断，过河拆桥的打算。
人么，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抛开周美人的事儿，温灼华对着两幅字摇了摇头道：“练了多少遍了，还是不像。”
她这样子显然没将周美人会不会叛变放在心上，冬霜心底的担忧在女子心平气和的感染下也逐渐散去。
她朝女子手中的字迹看了一眼，抿唇笑道：“这是主儿仿照的第十五遍。照我说主子就别练了，皇上握笔刚劲有力，主儿的力道又没那么大，练也是白费功夫儿，您还不如躺下歇息歇息呢。”
听出冬霜这话有打趣她柔弱的意思，温灼华横了她一眼，嗔道：“我看你是跟秋迎学会了坏嘴儿，讨打。什么叫练也是白费功夫儿，分明是皇上这字迹忒难模仿。”
萧峘渊踏进殿内就听见女子最后这一句抱怨，他轻挑了下眉梢，淡声道：
“是么？让朕听听有多难？”
沉沉的男声传来，温灼华倏然闭上了嘴巴，她一脸诧异的看向殿门方向：
“皇上？！”
“嗯。”萧峘渊随口应了声，玄色袍子下的长腿迈开朝书桌这边走来。
温灼华见状放下手中的宣纸，绕过书案投入迎面而来的男人的怀抱，小声嘟囔道：
“这宫人一个个的怎么回事？皇上来了也不通禀一声？全都该罚了！”
“是朕不让他们通禀。”萧峘渊抬起胳膊接住女子，耷拉下眼皮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若禀了，朕还能听见你这句抱怨？”
“为什么不能听见？”温灼华仰起白皙的小脸，一本正经，“皇上的字本来就难练。”
听着女子娇娇抱怨声，萧峘渊移开视线落在书案上。上面有些乱，十几张写满字的宣纸乱七八糟的摆放在一起。
不用想这些都是出自女子之手。
仗着胳膊长，萧峘渊甚至都没再往前挪动一步，他身体略一向前倾斜便将这女子描摹的这些字帖拿到了手里。
他一张张翻看着。
听见纸张婆娑的声音，温灼华从男人怀里退了出去，站到他身旁，伸长了脖子和他一起看，等他看完最后一张，她问道：“皇上觉得嫔妾写得怎样？”
“尚可。”萧峘渊略一点头。
“真的么？皇上没骗嫔妾？“
瞧着女子倏然变亮的双眸，他跟着勾了下唇，又不紧不慢道：
“先别高兴太早，朕说得尚可是你进步的速度尚可；至于你描摹的这些字……”
他顿了顿，薄唇吐出四个字：
“有神无韵。”
话音落下，萧峘渊不着痕迹得打量着女子的神色。只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撅着嘴，娇媚的眉眼满是倔强和不服输：
“嫔妾这才练了一日而已，等再过些日子，嫔妾定会叫皇上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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