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雷瞳临世
方才还响彻云霄的欢呼与痛哭，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断。高天之上，紫黑色雷云如被搅动的沸腾沥青，疯狂翻涌聚合。云层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天地的骨骼正在错位重组，最终在天穹中央凝结成一只巨大的雷电漩涡，仿佛高天之上的瞳孔。猩红的瞳孔泛着冷冽的幽光，流转着暗金色的符文，每道纹路都像是某种远古邪物的刻痕。这只云瞳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修士，云层边缘翻卷出尖锐的云刺，如同巨兽的獠牙，将好不容易透出的天光彻底遮蔽，整个昆仑虚瞬间陷入比黑夜更浓稠的黑暗。
\"抓紧时间恢复！\"夙瑶的声音穿透死寂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素来清泠如月的昆仑神女，此刻鬓角已爬满银丝，几缕白发在罡风中凌乱飘动，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超越年龄的疲惫。她悬浮在半空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却难掩身形的微微颤抖。手中的玉胜无力地半举着，温润的白玉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残留的灵力如游丝般若隐若现，每道裂痕都像是在透支她的生命力。望着那只逐渐成型的云瞳，她美目中翻涌着化不开的愁云，眼尾的细纹里仿佛都藏着千年的忧虑，仿佛预见了更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
天墟紧握断剑天枢，青铜残刃微微震颤，剑身上的星辰纹路与雷云产生诡异共鸣，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他侧身挡在夙瑶身前，玄色道袍下渗出的血痕早已凝固，却又在新的压力下渗出点点血珠。目光在雷云与妻子之间游移，想说些宽慰的话，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将灵力无声渡入她体内，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握住即将消逝的希望。
玄嵩重重落在地上，震得周围碎石飞溅，执法戒尺在地面划出半丈长的沟壑。看到青和狼狈的模样——道袍褴褛得几乎遮不住身体，嘴角挂着暗红的血丝，左眼高高肿起，乌青的眼眶几乎睁不开——这位素来严苛如铁的执法长老，面容罕见地出现了裂痕。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训斥突然卡在喉咙里，他跨步上前时带起的劲风，却在触及弟子的瞬间化作绕指柔。粗糙的大手抓住青和的肩膀，声音竟破天荒的柔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让你离远点吗？眼睛不好就不要跟着瞎起哄！\"
这话惊得不远处的青阳差点摔了个跟头，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雷霆冲击下出现了幻觉。那个平日里拿着戒尺追着弟子满山头跑、犯错就罚抄《清规》百遍的铁面师伯，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扳过青和的脸，布满老茧的手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仔细查看他的伤势。但青阳来不及细想，突然想起还没找到元安，心脏猛地悬到了嗓子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废墟，边跑边呼喊着师弟的名字。
青玄的月白色道袍早已破成布条，代掌门的绶带不知何时遗失，露出胸膛渗血的伤口，几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腰间，每走一步都牵扯得伤口撕裂般疼痛。他却恍若未觉，穿梭在人群中时带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玉瓶碰撞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战场显得格外清晰。\"接好！这是复灵散！\"他将药粉塞进一位重伤散修手中，又迅速扯开绷带为昆仑弟子包扎，动作娴熟却因焦急而略显慌乱。每当递出丹药，他都会低声补上一句\"坚持住\"，掌心的温度仿佛也随着话语传递出去，可转身时却踉跄着扶住石柱，偷偷吞下一粒止血丹。
幸存的修士们在废墟中茫然奔走，呼喊声与啜泣声交织成一曲悲怆的挽歌。有人推开半塌的石块，指甲缝里满是血痕，翻找着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有人握着沾满鲜血的玉牌，泪水滴在模糊的名字上，反复擦拭却再也无法看清字迹。一位女修士突然僵在原地，颤抖的手指捡起半截焦黑的流苏——那正是她与道侣约定终身时，亲手为对方系在剑穗上的饰物，上面还残留着几不可闻的、属于心爱之人的气息。
\"阿宁......\"她的声音像被掐住喉咙般破碎，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你说过要带我看遍四海八荒......说过要在桃花树下......\"突然跪地痛哭，身体剧烈抽搐，怀中的残破流苏随风飘散，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往昔的誓言。
不远处，一位白发老者坐在焦黑的石阶上，颤抖着抚摸失去光泽的青铜剑，剑身上还刻着与亡徒的约定\"师徒同心，斩尽奸邪\"，如今字迹已被雷光磨平。
年轻剑客攥着染血的衣角，那布料的纹路与师弟的道袍一模一样，他就那样站着，眼泪无声地流，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逝去的人一同消散。
有人背靠着焦黑的树干坐下，颤抖着服下疗伤丹药，任由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刺痛带来的清醒反而让人更加绝望。有人握着断剑，目光空洞地望着天际，任由伤口的血滴落在地，在焦土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更多的人只是呆立着，手中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却已失去了灵魂，如同被抽走精魄的雕像。
整个昆仑虚弥漫着浓稠的悲伤，连风都带着呜咽，将破碎的道袍、断裂的法器、未说完的誓言，一并卷入即将再次降临的黑暗之中。
而那只云端雷云凝聚成的的恐怖巨瞳，仿佛正眨动着，准备降下更恐怖的绝世大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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