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萧祁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胸腹缠着厚厚的绷带，暗红的血迹缓慢洇开。
他呼吸几不可闻，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
几位太医围在床边，神情凝重。
张太医捻着银针，迅速刺入萧祁胸腹几处大穴，试图锁住他正在流逝的生机。
穆清婉跪坐在榻边，手里紧攥着干净的布巾，目光死死盯在张太医不断起落的手上。
她脸色同样憔悴，眼底布满血丝，却不见丝毫动摇。
从金銮殿一路跟回东宫，她未曾离开半步。
张太医忙碌了一会，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来到太子面前，“殿下，萧大人如今总算有惊无险了，只需精心养护就行。”
太子微微颔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太医们留下药方和几句嘱咐，躬身退下。
穆清婉接过宫女递来的温水，用棉帕沾湿，小心翼翼地润着萧祁干裂起皮的嘴唇。
他毫无血色的脸，让她想起金銮殿上，他挡在皇帝身前那悍然无畏的瞬间，心口一阵紧缩。
一名内侍脚步急促地奔入，脸上满是惊惶：“启禀殿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穆清婉持着棉帕的手猛地一颤，回头看着来人。
太子霍然起身，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军报展开。
信上的内容让他刚毅的面庞瞬间紧绷，眉头瞬间紧锁。
鞑靼主力攻势凶猛，数座边关重镇已岌岌可危。
更让他心惊的是军报末尾的附注：除鞑靼主力外，还有一股不明势力，专挑我军补给线与斥候下手，行动迅捷，手段酷烈。
“不明势力……”太子低声重复，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殿下！”一直肃立在侧的凌风猛地踏前一步，焦灼溢于言表，“世子还在前线与鞑靼周旋！如今又添此变数，末将必须立刻赶回！”
太子看向凌风，目光扫过榻上昏迷的萧祁，又想到刚刚经历宫变、人心惶惶的朝局，脸上浮现挣扎。他何尝不想亲赴北疆，与萧衍并肩？
“父皇受惊病倒，阿祁重伤，京中暗流未平，孤……走不开。” 太子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沉重与无奈。
他转向凌风，眼神锐利：“孤调拨十万御林军精锐，归你统帅，星夜驰援北疆！记住，首要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世子安全！其次，稳住军心，查清那股鬼祟势力的底细，配合世子，击退鞑靼！”
“末将遵命！”凌风单膝跪地，声如金石，“定不负殿下所托，必保世子周全！”
凌风起身，转身便要离去，却又猛地顿住。他视线扫过守在床边的穆清婉，略作迟疑，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表姑娘，我有东西给您。”
两人走到外间廊下。
凌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穆清婉手里。
玉佩触手冰凉。正是她当初交给萧衍的那一枚。
“这是……”穆清婉心跳骤停。
凌风脸上血污未尽，神色是战场归来的凛冽与疲惫，声音低哑：“世子说，若他回不来……此物，交给你。北疆如今，九死一生。此去，恐怕......”
“他不会有事！”穆清婉打断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冰凉的玉佩几乎要烙进她的掌心。
她能想象萧衍此刻正经历何等绝境。鞑靼主力，还有那诡异的暗中势力……
“世子现况如何？”她的声音绷紧。
“正与殿下留下的兵马汇合，试图牵制主力，等待援军。”凌风回答，“具体情形，瞬息万变。表姑娘放心，属下定会护住世子。”
他不再多言，抱拳一礼，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盔甲摩擦声在寂静的宫道上迅速远去。
穆清婉站在廊下，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寒意仿佛沿着手臂一直钻入心底。
北疆的烽火与杀戮，似乎都凝聚在这枚小小的玉佩上，沉甸甸地压着她。
没过多久，太子派人来请。
东宫书房内，太子看着眼前这位在危局中异常冷静的女子，目光中带着真切的感激：“穆姑娘，此次宫变，若非你及时揭露靖王阴谋，后果不堪设想。孤代父皇，代大梁百姓，谢过姑娘。”
穆清婉屈膝还礼：“殿下言重。清婉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功劳，孤与父皇都记着。”太子话锋一转，“眼下京城初定，但‘瘟疫’遗毒未清，人心惶惶。靖王与胡太医虽已伏法，但‘蚀心草’之毒还未解，听说你已经研制出解药。”
他注视着穆清婉：“孤现委任你暂领太医院相关事宜，负责解药的最后完善与配置。务必尽快平息祸患，安定民心。”
这不仅是医者之责，更是稳定朝局的关键。
穆清婉没有推辞：“清婉领命。只是，解药研制细节繁琐，岐黄轩的许医师和江医师对此研究最深，若能请他们二人协助，当事半功倍。”
“准。”太子颔首，“孤即刻下旨，命太医院上下，包括所有御医、医官，全力配合你与岐黄轩行事。所需一切，皆予方便。”
“谢殿下。”
离开书房，穆清婉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前往太医院。
太医院特地为她辟出一间宽敞院落。
岐黄轩的许医师和江医师已接到旨意，带着几名得力弟子等候在此。
药材分类，药性辨析，方剂调整，人手调配……穆清婉迅速进入状态，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
整个院落灯火通明，药味弥漫，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紧张而高效地运转着。
入夜，她抽空去了趟东宫。
萧祁的脉象依旧微弱，但比白日稍有起色。
穆清婉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又调整了药方剂量，低声告知他凌风已带兵驰援北疆。
萧祁似乎清醒了些，眼睫微颤，却未能睁开。
从东宫出来，已是深夜。
穆清婉回到太医院的临时住处，屏退侍女。
灯下，她摊开掌心，那枚冰凉的玉佩静静躺着。
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萧衍的脸庞在眼前挥之不去。
北疆……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贴身收好。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解药，必须尽快完成。
这样她才能做自己想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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