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的公寓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草药的味道。周雯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紧握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墓碑颜色。
\"看看这个。\"苏雨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推到周雯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份电子档案，\"这是三年前那起实验事故的调查报告，从未公开过。\"
周雯凑近屏幕，看到一份被大量涂黑的文件，仅剩的可见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实验对象：林xx，35岁，睡眠医学专家
实验内容：深度意识连接与共享
事故描述：主体意识未能返回，呈现持续性梦境状态
处理意见：维持生命体征，意识状态判定为......】
最后几个字被完全涂黑。档案附带的照片上，一个消瘦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头上连接着数十根电极，正是现在的\"林医生\"。
\"他...没有真正死亡？\"周雯的声音嘶哑。
苏雨摇摇头：\"肉体活着，意识被困在了他自己创造的集体梦境中。那场实验本该是突破性的睡眠疗法，但他走得太远了。\"她调出另一份文件，\"事故后，诊所关闭了，但他的意识开始...自主扩张。我们发现他通过某种方式继续影响着现实世界。\"
周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红色药丸。\"
\"神经传导剂x-27，能将服用者的大脑连接到他的梦境网络。\"苏雨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型冷藏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粒红色药丸，\"我偷偷保留了一些样本。这些药丸含有一种罕见的深海生物神经毒素，能打破个体意识边界。\"
周雯突然想起什么，掏出自己的药瓶：\"但我的是鲜红色的，比这些颜色更深...\"
苏雨脸色骤变：\"天啊，这是浓缩版！他给你的是直接连接剂！\"她抓起药瓶仔细检查，\"难怪你的同化速度这么快...\"
\"同化？\"周雯摸着自己变色的眼睛。
\"你的意识正在被吸入他的网络。\"苏雨的声音颤抖，\"那些死者...他们的大脑在死亡前一刻释放的全部意识能量都被林医生吸收了。他靠这个维持存在，并不断扩大网络。\"
周雯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又一条短信：
【你逃不掉的。我们共享同一个梦境，同一片意识海洋。今晚，你将完成蜕变。——林医生】
\"他在加速进程。\"苏雨紧张地咬着指甲，\"通常需要7-10天的服药才会完全同化，但你...\"
周雯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一种可怕的平静笼罩了她：\"如果我今晚入睡，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在梦中死去，而我的意识能量会被他吸收，对吗？\"
苏雨沉重地点头。
\"那如果我不睡呢？\"
\"你的大脑已经依赖药物诱导的睡眠了，强行保持清醒超过48小时会导致...\"苏雨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周雯站起身，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让她几乎认不出来——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还有那双越来越灰的眼睛。她眨眼的瞬间，似乎看到镜中影像慢了半拍才跟着眨眼。
\"他在我的意识里扎根了。\"周雯轻声说。
回到客厅，她发现苏雨正在整理一堆资料和奇怪的设备。
\"我有一个计划，但非常危险。\"苏雨拿出一个改装过的便携式脑电图仪，\"我们可以利用你现有的深度连接，反向入侵他的网络。\"
\"怎么做？\"
\"你服下双倍剂量的红色药丸，我会用这个设备监控你的脑波，并在关键时刻给你注射一种拮抗剂。\"苏雨展示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小针管，\"这会制造一个意识层面的冲击波，可能摧毁他的网络节点。\"
周雯盯着那支针管：\"'可能'？\"
\"没人尝试过。\"苏雨坦诚道，\"最坏的情况是，你的意识会永远困在那个网络里。\"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周雯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疲倦——林医生在召唤她进入梦境。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今晚必死无疑。\"周雯拿起药瓶，倒出两粒鲜红的药丸，\"至少这个计划有一线生机。\"
苏雨设置好所有设备，将蓝色针管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一旦你进入梦境，寻找网络的中心点。那里会有一个'锚'，是林医生意识的核心所在。破坏它，整个网络就会崩溃。\"
\"我怎么认出它？\"
\"你会知道的。\"苏雨帮周雯躺下，\"记住，在梦境中，怀疑是最大的武器。林医生的力量依赖于你的相信。\"
周雯将两粒红色药丸放入口中。这一次，甜腻的味道中带着明显的血腥气。药效几乎立刻发作，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下沉...
黑暗。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周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迷宫中。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是毫无瑕疵的白色，没有影子，没有声音。她低头看自己，穿着和现实中一样的衣服，但右手腕上多了一个数字：07。
\"第七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迷宫中回荡。林医生从转角处走出，不再是诊所里那个整洁的形象，而是半透明的，像是由雾气构成的人形，隐约能看到后面的白色墙壁。
\"这是什么地方？\"周雯向后退去，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我的王国。\"林医生展开双臂，\"由所有服药者的意识共同构建的集体无意识空间。美丽，不是吗？\"
周雯突然注意到，迷宫的墙壁上隐约浮现着无数张人脸，有些清晰可辨，有些模糊不清。她认出了新闻报道中的几个死者，他们的面孔在墙壁上痛苦地扭曲着。
\"你偷走了他们的意识。\"
\"我拯救了他们！\"林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失眠是意识的慢性死亡，而我给了他们永恒的安眠！\"他的形态开始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现在，你将加入他们，成为网络的一部分。你的意识能量特别...美味。\"
周雯转身就跑。迷宫似乎没有尽头，每条通道都一模一样。她拐过一个转角，突然撞上了一个人——是候诊区见过的那个西装男病人。他呆滞地站着，眼睛是两个黑洞。
\"帮帮我...\"周雯抓住他的手臂。
男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中心...他在中心等您...\"
周雯顺着指引跑去，迷宫的通道开始变化，白色墙壁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记忆片段——她认出了自己的童年场景、大学时光、工作经历...还有大量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
\"苏雨说得对，怀疑是武器...\"周雯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苏雨公寓里的细节，那杯凉茶的味道，电脑屏幕的反光，窗外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当她再次睁眼，迷宫消失了。她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光线组成的复杂网络，每个节点上都连接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光影。网络正中央是一个鲜红的球体，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锚点...\"周雯向它跑去。
\"聪明的女孩。\"林医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核心吗？\"
场景再次变换。周雯突然站在一个漆黑的舞台上，刺眼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台下坐着无数模糊的人影，全都穿着病号服，手腕上带着编号。林医生站在舞台中央，穿着一身破旧的白大褂，皮肤半透明，能看到下面流动的暗红色能量。
\"欢迎来到终极诊疗！\"他张开双臂，观众们发出空洞的掌声，\"今晚的主治医师是...你！\"
一件白大褂凭空出现在周雯身上。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色药丸。
\"给病人服药吧，医生。\"林医生微笑着说。
台下的病人们机械地排成一队，第一个走上来的正是那个眼眶流血的小男孩。他伸出苍白的小手：\"医生，我睡不着...\"
周雯的手自动倒出一粒药丸，向男孩的嘴边递去。就在药丸即将碰到男孩嘴唇的瞬间，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瞬的清醒，她奋力将药丸扔向远处。
\"不！\"林医生的脸扭曲了，\"你怎么能拒绝治疗？\"
\"这不是治疗，是谋杀！\"周雯大喊，同时拼命回想苏雨公寓里的每一个细节——墙上的裂缝，冰箱上的磁贴，书架上那本《意识边界研究》...
舞台开始摇晃，灯光闪烁。林医生的形象变得不稳定：\"停下！你不能——\"
场景再次变换。周雯回到了白色迷宫，但这一次，墙壁上出现了裂缝。她顺着裂缝最多的方向狂奔，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光线组成的网络。红色核心跳动得更加剧烈了，像是感应到了危险。
\"苏雨，现在！\"周雯用尽全力大喊。
在遥远的现实中，苏雨看着脑电图仪上爆发的异常波形，迅速拿起蓝色针管，注入周雯的手臂。
梦境世界剧烈震动起来。红色核心发出刺耳的尖啸，光线一根根断裂。林医生的身影出现在核心旁边，试图修复网络，但他的形体正在消散。
\"你毁了一切！\"他尖叫道，\"没有这个网络，所有连接者都会死！包括你！\"
周雯扑向红色核心，用意识想象着最令她恐惧的画面——永恒的失眠。核心表面出现了裂痕，从中渗出黑色的液体。
迷宫开始崩塌。周雯感到自己的意识也在解体，记忆碎片像雪花一样飞散。在最后的瞬间，她看到林医生的形象彻底消散，红色核心爆炸成无数光点...
刺眼的白光。然后是深沉的黑暗。
周雯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苏雨的沙发上，全身被冷汗浸透。窗外，黎明的阳光刚刚升起。
\"成功了？\"她虚弱地问。
苏雨疲惫地微笑着，指了指电脑屏幕。脑电图显示着正常的睡眠波形：\"网络崩溃了。林医生的意识信号...消失了。\"
周雯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颜色...？\"
\"正在恢复正常。\"苏雨递给她一面小镜子。确实，那种诡异的灰色正在从虹膜上褪去。
\"其他病人呢？那些已经...\"
苏雨的表情黯淡下来：\"他们的意识已经消散了。但至少，不会再有人受害了。\"
周雯望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自然的困意袭来。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入睡。
在意识的边缘，在梦与醒的狭间，似乎还有一声遥远的、不甘的叹息在回荡。但周雯知道，那只是她过度活跃的想象力在作祟。
...大概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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