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古董店\"忘川阁\"的玻璃橱窗，宋辞靠在柜台后，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铜钱。店外电闪雷鸣，将昏暗的店内照得忽明忽暗。她抬头看了眼挂钟——晚上九点半，这种天气不会再有客人了。
门铃却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滴落在地板上。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足有半人高。
\"收古董吗？\"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宋辞放下铜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老人露在斗笠外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指关节异常肿大。她注意到老人没有影子——尽管店内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清晰地投在身后的博古架上。
\"要看是什么东西。\"宋辞保持着安全距离，手指悄悄摸向柜台下的桃木匕首。
老人解开油布，露出一面古旧的铜镜。镜框是乌木雕刻的扭曲人脸，镜面却异常清晰，清晰地映出宋辞苍白的脸——和她身后站着的另一个\"她\"。
宋辞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明朝的老物件了，\"老人咳嗽着说，\"家里祖传的，急着用钱。\"
宋辞再次看向镜面，这次只看到自己。她伸手触摸镜框，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些雕刻的人脸似乎在蠕动，当她定睛看时又恢复静止。
\"多少钱？\"
\"您看着给。\"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
宋辞从柜台取出两千现金，老人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雨幕中，连脚印都没留下。宋辞盯着那面镜子，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不该收这面镜子——从业六年的直觉尖叫着警告她。但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镜子被安置在二楼卧室的角落，用红布盖着。宋辞做了整晚的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周围人影憧憧，却看不清任何一张脸。
三天后的月圆之夜，宋辞半夜醒来，发现盖镜子的红布落在地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镜面上，镜中竟映出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与她卧室完全不同的景象。
宋辞赤脚走近，镜中街道上挂着红色灯笼，摊贩叫卖声隐约可闻。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竟然穿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她整个人拽入镜中。
天旋地转后，宋辞跌坐在青石板路上。周围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某种腐败的甜味。她抬头，看到一块褪色的木匾：幽冥市。
\"新来的？\"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辞转头，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着\"引魂\"二字，烛光竟是诡异的绿色。
\"这是哪里？\"宋辞站起身，发现自己的睡衣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件素白旗袍。
老妇人咧嘴笑了，露出黑洞洞的口腔：\"鬼市啊，每月十五开市。姑娘是迷路了吧？\"
宋辞环顾四周，街道两侧摆满摊位，卖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装在琉璃瓶里的彩色雾气、会自己跳动的木偶、写着人名的纸牌...每个摊位前都围着\"人\"，他们衣着各异，从古至今的样式都有，脸色却都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
\"我要怎么回去？\"宋辞声音发紧。
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冷黏腻：\"来了就别急着走嘛。尝尝老婆子的灯笼汤？\"
宋辞猛地抽回手，发现手腕上留下一圈青紫指印。她后退几步，撞上一个人。
\"小心。\"温和的男声响起。
宋辞转身，看到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男子，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与周围人不同，他的脸色相对正常。
\"你也是...活人？\"宋辞压低声音问。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迅速拉着她拐进一条小巷：\"你看得出来？我叫许青阳，民俗学研究生，被困在这里三个月了。\"
\"三个月？\"宋辞声音发抖，\"这里到底是...\"
\"镜中鬼市，\"许青阳警惕地观察巷口，\"亡魂的集市。活人进来容易，出去难。\"
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许青阳脸色一变：\"快走，巡夜的来了！\"
他拉着宋辞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最后躲进一家茶馆。茶馆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全都安静得诡异。柜台后的老板机械地擦拭着永远擦不干净的茶杯。
\"这里相对安全，\"许青阳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辞简单说了古镜的事，许青阳眉头越皱越紧：\"那面镜子是'门'，每个'门'对应不同的出口。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你的那面镜子，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就会永远成为鬼市居民。\"许青阳推了推眼镜，\"我已经错过了三次月圆之夜。\"
宋辞突然注意到许青阳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三枚铜钱——和她店里那枚一模一样。
\"那是...\"
\"计数用的，\"许青阳苦笑，\"每错过一次月圆就加一枚。到第五枚时，就彻底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茶馆老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桌边，放下一壶茶和两个杯子。茶水上漂浮着一层灰白色的膜，宋辞强忍着不适推开杯子。
\"新来的小娘子不喝茶？\"老板突然开口，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不喝茶，怎么有力气赶路呢？\"
宋辞感到一阵眩晕，茶馆里的客人全都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眼白。
\"她喝，她喝，\"许青阳连忙打圆场，\"只是太烫了，凉一凉。\"
老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和卖镜子的老人一模一样。宋辞胃部一阵绞痛。
等老板走远，许青阳压低声音：\"他们能感知活人的气息。我们必须找到'最不像门的地方'，那是出口的规律。\"
\"什么意思？\"
\"鬼市的出口会伪装成普通物件，\"许青阳解释，\"可能是墙上的一块砖，摊位上的一件商品，甚至是某个人的眼睛...\"
宋辞突然想起什么：\"我进来前，看到镜子里有另一个'我'...\"
许青阳脸色骤变：\"糟了，那是'替身'！它在取代你的位置！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肥胖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纯白的面具，面具上只画着一张鲜红的嘴。
\"有生人气。\"面具人声音嗡嗡作响。
茶馆里的客人齐刷刷站起来，向宋辞和许青阳围拢。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许青阳抓起茶壶砸向最近的一个\"客人\"，滚烫的茶水溅在那人脸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一股黑烟。
\"跑！\"他拽起宋辞冲向后厨。
后厨的灶台里燃烧着绿色火焰，几个厨子正在用长勺搅动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某种肉块，形状可疑地像人类的手指。见两人闯入，厨子们发出非人的尖啸，挥舞着菜刀扑来。
许青阳踢翻一张桌子挡住他们，拉着宋辞从后门逃出。巷子里雾气弥漫，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活人！有活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活人？\"宋辞气喘吁吁地问。
\"新鲜的血肉能让他们暂时记起活着的感觉，\"许青阳带着她钻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而且如果能引诱活人自愿留下，他们就能获得转世的机会——以那个活人为代价。\"
巷子尽头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面破旧的铜镜。许青阳眼睛一亮：\"试试这个！\"
宋辞伸手触碰镜面，却被弹了回来。
\"不是这个...\"许青阳懊恼地说。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宋辞突然注意到墙角蹲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正用粉笔在地上画画。
\"姐姐要玩跳房子吗？\"小女孩抬起头，半边脸已经腐烂。
宋辞本能地后退，却看到小女孩画的是一个房子的轮廓——而房子的\"门\"的位置，正是墙上的一块砖，砖上刻着扭曲的人脸，和她的镜框一模一样。
\"许青阳！那里！\"宋辞指向那块砖。
许青阳立刻会意，拉着她冲向那堵墙。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砖块时，一支箭破空而来，射中许青阳的肩膀。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巷子两端涌出无数\"人\"，为首的正是那个白面具。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没有五官的脸：\"留下吧，活人。鬼市需要新鲜血液。\"
宋辞挡在许青阳面前，突然感到体内涌起一股陌生的力量。她的眼睛泛起金色的微光，声音变得空灵而多重：\"退下。\"
那些亡魂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无脸人惊疑不定：\"你是...\"
宋辞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抓住机会，一把拉过许青阳，同时拍向那块特殊的砖。砖块凹陷下去，墙面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
\"抓紧我！\"宋辞喊道。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门\"的瞬间，无脸人发出一声尖啸：\"你逃不掉的！镜公已经盯上你了！\"
天旋地转中，宋辞和许青阳跌落在她的卧室地板上。窗外，月亮刚刚开始西沉。那面古镜静静地立在角落，镜面上布满裂纹。
许青阳肩上的箭伤消失了，但留下一个青黑色的手印。他虚弱地笑了笑：\"看来我欠你一条命。\"
宋辞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掌心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古老符文，正缓缓消失。她想起那些亡魂恐惧的眼神，和无脸人未说完的话。
这不是结束——镜中鬼市和她，还有未了的纠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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