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崖蹲在船头，指尖摩挲着舆图残片边缘的焦痕，就着北斗七星的微光辨认上面的星位。海风卷着咸腥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残片上若隐若现的青铜纹路 —— 那些纹路竟随着星象移动而变换，活像一群在夜空中游弋的萤火虫。
“老艄公说‘星移斗转归墟现’，可这破图上的星位怎么和《天工开物》里画的不一样？” 他嘟囔着，从怀里掏出半本被海水泡皱的《浑天仪图说》，突然发现舆图残片上的 “摇光星” 位置，竟用朱砂画着只展翅的火鸦。更诡异的是，当他将残片举过头顶，让月光穿过纸面上的孔洞时，海面上竟浮现出由星光组成的航道，尽头直指一团漆黑如墨的漩涡。
“好家伙，这是拿星星当路标呢！” 顾青崖刚要掌舵，天边突然滚来墨色云团，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慌忙扯过破帆布遮盖舆图，却见船头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指针竟熔断成三段，分别指向正北、正南和... 海底？！
“见鬼！” 他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深海里打嗝。紧接着，一根青铜桅杆破水而出，顶端挂着的不是风帆，而是九盏青铜丹炉，每盏炉口都吐着幽蓝火焰，在雨幕中摇曳如鬼火。
船身完全浮出水面时，顾青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 那哪是船，分明是座会移动的炼丹房！船身布满饕餮纹青铜甲胄，舷窗里探出密密麻麻的铜人脑袋，每个铜人手里都捧着个丹炉，正对着他 “咯咯” 怪笑。最骇人的是船头那口巨型丹炉，炉盖开合间露出锋利的犬齿，活像一头随时会吞人的洪荒巨兽。
“小友别来无恙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丹炉船二层飘来，顾青崖抬头，只见栏杆边倚着个身着八卦道袍的老者，鹤发童颜，手里却把玩着一枚滴着黑血的丹丸。他道袍上的阴阳鱼图案倒转着，鱼尾处绣着只衔尾铜蛇，正是老子恶尸青玄子的标志。
“你... 你是那天在潮城的！” 顾青崖攥紧腰间的怒潮戟碎片，后颈的火焰胎记突然发烫。他想起在潮城地宫，这个老东西的丹炉差点把离朱的残魂炼化成渣。
青玄子弹指抛出三枚丹丸，在海面上炸出三朵墨色莲花：“杂家青玄子，特来讨教高姓大名。” 话音未落，丹炉船两侧突然伸出数百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缠着张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字正是顾青崖的生辰八字。
“九转抽魂术！” 顾青崖想起虬首仙的警告，这法术能顺着生辰八字勾出魂魄，炼成丹引。他慌忙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怒潮戟碎片上，碎片顿时爆发出刺目青光，斩断几根锁链。可更多的锁链如潮水般涌来，其中一条精准缠住他的手腕，冰冷的铜锈味顺着毛孔往骨子里钻。
青玄子眯起眼睛，盯着顾青崖后颈的火焰胎记：“铁扇那婆娘的劫火... 还有红孩儿的余烬？妙啊，杂家的九转逆命丹正缺这味药引！” 他抬手掐诀，丹炉船上所有丹炉同时喷出火焰，在海面上形成一道火墙，将顾青崖的小船困在中央。
顾青崖感觉魂魄正被锁链往外拽，眼前开始浮现走马灯般的幻象：渔村的篝火、老艄公的酒葫芦、离朱临终前的笑容... 他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掏出劫灰扇，扇面上的共工撞山图突然渗出鲜血，化作一道火墙抵御抽魂术。
“有点意思。” 青玄子抚掌大笑，“铁扇的劫灰扇，通天的怒潮戟，你身上的宝贝可比杂家想象的还多。也罢，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天道好轮回’！” 他挥手祭出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顾青崖的倒影，却见倒影后颈的火焰胎记被一团黑雾笼罩，渐渐化作锁链形状。
就在顾青崖感觉灵魂即将离体时，怀中的焚天鼎残片突然发烫，鼎中浮现出离朱的残魂虚影。“青崖！用窥纹找他的灵枢！” 离朱的声音沙哑如碎玉，“他的本体在船头丹炉里，那是老子斩三尸时弃的恶炉灵！”
顾青崖强撑着睁开眼，发动窥纹异能。眼前的青铜船瞬间褪去浮华，露出密密麻麻的青铜脉络，所有脉络都汇聚于船头那口巨型丹炉的炉心。他定睛一看，炉心处竟锁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心脏表面缠绕着无数因果线，每条线上都串着密密麻麻的丹丸 —— 正是青玄子用来炼魂的九转逆命丹！
“原来你拿无辜百姓的魂魄当燃料！” 顾青崖怒吼，怒潮戟碎片脱手而出，如流星般射向炉心。青玄子脸色大变，慌忙召回锁链阻拦，却晚了一步。碎片精准刺入心脏，顿时黑血如喷泉般涌出，丹炉船剧烈震颤，无数铜人跌落海中，化作废铁。
“找死！” 青玄子终于露出狰狞面目，他撕开道袍，露出胸口的饕餮纹身，纹身突然活过来，张开巨口吞噬周围的火焰。丹炉船的甲板轰然裂开，露出底下的饕餮丹炉本体，炉盖张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内传来万千冤魂的哀嚎。
“杂家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道之威！” 青玄子纵身跃入丹炉，下一秒，丹炉化作巨型饕餮虚影，青铜鳞片覆盖海面，每片鳞片上都刻着《道德经》残篇，却全是颠倒错乱的文字。饕餮张开血盆大口，海水被吸成漩涡，顾青崖的小船瞬间被卷到炉口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啼，三团火鸦虚影穿透雨幕，撞向饕餮的眼睛。离朱的残魂在空中显形，手中托着焚天鼎残片：“青崖！带着舆图走！我们来断后！” 火鸦遗族的残部从海底浮出，每人都背着装满火药的青铜葫芦，他们朝顾青崖露出决绝的笑容，同时引爆葫芦。
爆炸声中，顾青崖被气浪掀飞，坠入海中。他在水下睁开眼，竟看见火鸦们的灵魂化作金色光点，汇入焚天鼎残片，残片顿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离朱的残魂最后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释然的微笑，随即化作飞灰，融入海浪。
“离朱！” 顾青崖挣扎着往上游，却被饕餮卷起的漩涡越拖越深。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腰间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 是老艄公留下的碎玉！碎玉表面的火焰纹路亮起，竟化作一条火鸦形状的光带，缠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海面拉去。
当他终于浮出水面时，眼前景象令他肝胆俱裂：饕餮丹炉正在吞噬火鸦遗族最后的火种，离朱的残魂已经消散，只剩下焚天鼎残片漂浮在海面。青玄子的声音从鼎内传出，带着癫狂的笑意：“红孩儿的余烬也好，铁扇的劫火也罢，都不过是杂家丹炉里的燃料！顾青崖，你注定要成为我重定封神榜的踏脚石！”
顾青崖攥紧焚天鼎残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想起渔村的大火、老艄公的遗言、离朱的笑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力量。后颈的火焰胎记熊熊燃烧，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 那是红孩儿涅盘时留下的火种，是铁扇公主藏在瓦下的希望，是截教遗民对天道的不甘。
“你以为天道不可违？” 他抹去嘴角的血沫，怒潮戟碎片重新回到手中，“那我就烧了这天道，铸一个新的乾坤！”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向饕餮丹炉，身后拖着长长的火焰轨迹，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却带着焚天煮海的决心。
丹炉内，青玄子看着逼近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闪过恐惧。他想召回饕餮虚影，却发现丹炉内的魂魄正在暴动，无数冤魂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往炉底拖去。顾青崖趁机将怒潮戟碎片刺入丹炉缝隙，大吼道：“给我开！”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丹炉裂开一道缝隙，无数幽蓝火焰从中喷涌而出。顾青崖透过缝隙，看见丹炉深处囚禁着一个巨大的妖魂 —— 那妖魂长着牛头人身，背后拖着一条燃烧的尾巴，额头上嵌着半块青铜令牌，上面依稀可见 “平天” 二字。
“孩子... 你是铁扇的...” 妖魂突然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快用焚天鼎引动我的残识，我助你破炉！” 顾青崖一愣，瞬间想起铁扇公主与牛魔王的过往。他咬牙将焚天鼎残片按在缝隙处，残片与妖魂额头的令牌共鸣，爆发出万丈光芒。
饕餮丹炉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炸裂。顾青崖被气浪掀飞，摔在一块礁石上，眼睁睁看着青玄子狼狈地从丹炉残骸中爬出，嘴角挂着黑血，道袍破破烂烂，再也不复先前的仙风道骨。
“你... 你竟敢坏我大事！” 青玄子怒吼，却在看见妖魂的瞬间瞳孔骤缩，“牛... 牛魔王？！你怎么会...”
“杂家？” 牛魔王的残识冷笑，“当年你助天道镇压我妖族，今日便来偿还这笔血债！” 话音未落，妖魂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顾青崖体内。顾青崖感觉力量如潮水般涌来，他握紧怒潮戟碎片，指向青玄子：“滚回你的青玄洞天，再敢出来害人，我顾青崖定将你挫骨扬灰！”
青玄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抛出三枚烟雾弹，化作黑烟遁走。顾青崖瘫坐在礁石上，看着海面漂浮的丹炉残骸，心中五味杂陈。火鸦遗族全军覆没，离朱魂归天地，却换来了他的一线生机。他摸了摸怀里的舆图残片，发现上面的婴孩岛轮廓更加清晰，心脏位置的火焰纹路竟变成了一个 “牛” 字。
“牛魔王... 残识？” 他喃喃自语，想起妖魂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遗憾，有不甘，却也有一丝欣慰。难道，这就是铁扇公主留给他的另一个伏笔？
夜色渐深，暴雨渐歇。顾青崖站起身，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铜铃声。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块礁石上，坐着一只老猴，正抱着个酒葫芦啃咬。老猴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竟让他想起牛魔王的眼神。
“你是谁？” 顾青崖警惕地问。老猴却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将酒葫芦抛给他，然后纵身跃入海中，消失不见。顾青崖接住酒葫芦，发现上面刻着 “平天” 二字，打开塞子一闻，竟是老艄公常喝的地瓜烧味道。
他抬头望向婴孩岛方向，只见云雾散去，岛屿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可见，真如一个沉睡的婴孩。而在婴孩的右手位置，隐约可见一座燃烧着的宫殿，宫殿匾额上的字迹若隐若现 ——“碧游宫”。
“通天教主... 你究竟在归墟深处等着什么？” 顾青崖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怒潮戟碎片。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青铜海的秘密、红孩儿的涅盘、三教圣人的阴谋，还有那个神秘的老猴，都等着他去揭开。
海风拂过，带着一丝暖意。顾青崖展开舆图残片，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星夜泛舟遇故人，火鸦泣血铸忠魂。青崖，归墟之眼即将开启，莫负... 灯芯。” 他皱眉，不明白 “灯芯” 何意，却感觉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仿佛有一盏灯，正在他心底缓缓亮起。
他抬头看向星空，北斗七星的位置不知何时已悄然改变，摇光星旁多出一颗明亮的新星，形状恰似一只展翅的火鸦。顾青崖笑了，将酒葫芦系在腰间，掌舵朝婴孩岛驶去。不管前方等待他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都不再害怕 ——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就在这时，海底深处，青铜海大祭司沧溟猛地睁开眼睛，水晶球中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红孩儿的人间身... 竟然唤醒了牛魔王的残识？” 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青铜鼎上的共工虚影，“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共工大人，很快，您就能重临世间，改写这不公的天道了...”
海浪拍打着船身，顾青崖望着渐渐靠近的婴孩岛，心中突然浮现出老艄公的话：“孩子，记住，火鸦不会永远沉睡，只要有一丝火种，就能燎原。”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离朱残魂的温度。是的，只要有火种，就能燎原。而他，就是那个火种的守护者。
星夜渐逝，晨光初现。顾青崖不知道，在他身后的深海里，无数青铜傀儡正在缓缓苏醒，它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杀意。而在更远的地方，青玄子站在青玄洞天的丹炉前，望着炉中翻滚的黑血，嘴角勾起阴森的笑容：“顾青崖，杂家等着你，带着你的火种，来赴这最后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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