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魔鬼训练，对姜麟而言，其痛苦程度远超与温博彦的生死搏杀。
他每天都要在庞达那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和苏璃那恨铁不成钢的冰冷眼神中，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行为怪异的、孤僻敏感的“女高中生”。
这比让他去背诵《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所有公式还要命。
当他终于顶着“章冧”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拗口的名字，重新踏入江城一中时，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执行潜入任务的，而是来公开受刑的。
高三七班的早自习，一如既往的嘈杂。
后排的男生在小声讨论着昨晚的游戏战况，前排的女生在交换着新买的偶像周边，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与荷尔蒙的躁动气息。
直到班主任李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股躁动才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渐渐平息。
“同学们，安静一下。”李老师拍了拍手，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被活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他侧过身，露出了身后那个一直藏在阴影里的人。
瞬间，全班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身形看起来比班里大部分男生都要高挑，但这身高似乎有些虚浮，站姿也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他穿着一件与季节严重不符的黑色长款风衣，款式老旧，像是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古董。
风衣的领子被刻意地高高竖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略显凌乱的黑色微卷发。
那头发看起来质感有些奇怪，不像是自然生长的，长长地垂下来，几乎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留下一只眼睛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深邃得像一口古井，里面没有丝毫光亮，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与漠然。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他叫章冧，将填补之前姜麟同学转校后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大家欢迎！”李老师的介绍干巴巴的，显然对这位新同学的“特立独行”也感到有些头疼。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敷衍至极的掌声。
同学们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戒备。
姜麟，不，现在的章冧，能清晰地感觉到鞋里那几层增高鞋垫带给脚底的折磨，风衣里闷出的热汗正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头顶那顶劣质假发更是让他头皮发痒，恨不得当场扯下来挠个痛快。
但他不能。他必须扮演好沈弈飞给他设定的角色——一个行走的“生人勿近”警告牌。
他微微颔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用那台特制的变声器发出了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互相摩擦：“大家好，我叫章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阴冷的穿透力，让教室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就在这时，姜麟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让他瞳孔骤然一缩的身影。
在教室后排，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上，此刻竟然坐着一个人。
林小鹿！
她竟然回来了！
多日不见，她的变化大到令人咋舌。
那一头标志性的、如火焰般热烈的红色短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头如月光般清冷的冰银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她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蓝白校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燃烧的烈火，那么现在，她就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也褪去了所有的天真与烂漫，变得冷峻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经历了什么？姜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林小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与他对上。她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露出惊讶或戒备的神色，反而，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
随即，她嘴角微微勾起，那抹笑容很浅，却充满了玩味，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知晓剧本的戏剧。
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章冧同学，你就坐那里吧。”李老师显然没注意到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他指了指姜麟原来的座位，那个位置，恰好就在林小鹿的旁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麟内心哀嚎一声，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死人般的冷漠。
他点了点头，拎着那个除了几本新课本外空空如也的书包，迈着沉稳得近乎僵硬的步伐，朝着那个空位走去。
高挑的身影在狭窄的过道中移动，无形的压迫感让过道两旁的同学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当他经过一个名叫刘婷的女生身边时，那女生似乎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惊吓到，呼吸一滞，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章冧的脚边。
章冧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林小鹿见状，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她好整以暇地弯下腰，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捡起那支笔，递给刘婷，声音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刘婷，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的动作很自然，但那双冰银色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章冧的背影，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
“唔……什么味道啊？”章冧路过另一个女生旁边时，那女生突然皱紧了眉头，压低声音对同桌嘀咕道，“好奇怪的味道，我不喜欢。”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寂静的教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啊，我也闻到了一股怪味，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像有点……铁锈味？不对，是血腥味？又不太像，还混着点别的什么……”
“他穿得好奇怪啊，大热天的还穿风衣，不会是有什么皮肤病吧？”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这正是沈弈飞那瓶特制的“血腥玛丽”香水的效果——一种介于人类与血族之间的、混乱而诡异的复合气息，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警觉和不适。
章冧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整个教室议论纷纷的同学们。
他那只被假发遮挡的眼睛依旧藏在阴影里，而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此刻却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兴奋的光芒。
他嘴角缓缓勾起，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用那沙哑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的嘈杂，语气里带着一种故作天真的疑惑，慢悠悠地问道：“哦？大家是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同学惊疑不定的脸，最后，精准地停留在林小鹿那张似笑非笑的俏脸上。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道：“是因为……我身上有狐臭吗？”
全班同学都愣住了，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自爆惊得说不出话。
章冧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语气中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挑衅，继续抛出了那个足以引爆全场的重磅炸弹：
“或者说……我身上，有‘吸血鬼的味道’？”
话音落下，整个教室，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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