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康也不着急，坐下，等南风缓过来。
过了一刻钟，南风开口：“他带我去了一片墓地。”
常康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问：“谁的墓地？”
“很大一片的墓地群，里面安葬的是定北军，包括定北王父子！”
“为何？”常康虽是一介大夫，不懂朝堂之事，但也听过定北王父子的赫赫战功，定北军的骁勇善战。
“安渡说，此战纠缠三年，开始定北军屡屡获胜，数次让北羌人不敢进犯。直至第三年，有人将我的死讯传到军中，加上朝廷国库不丰，连拨给定北军的军饷都发不出来。”
“没有军饷，战死、伤残的士兵得不到抚恤，这也罢了，连粮草也暂缓供给。如此种种，导致定北军军心涣散，连连溃败。”
“直到定北军彻底败北，朝廷派大军镇压，这才国门未破，只是定北军差点全军覆没。”
“没死的定北军，心灰意冷，向朝廷请辞。他们将一部分的定北军和定北王父子尸体，带回京城安葬，才有了那片墓地。”
常康道：“朝廷没有军饷粮草发给定北军，后来的大军便有了？”
南风嗤笑：“定北军败北事出蹊跷，更像是个巨大的阴谋！”
“就在君怀墓碑前，安渡给我说，正因我的死讯，才让君怀分心，被敌军射中一箭。”
“这一箭让定北军第一次军心大乱，我心神俱裂，内疚万分，若不是我招惹安渡，便不会有后面的事！”
南风揪住心口，泪水连连。
“南风，这不是你的错。”
常康不知如何安慰，便想试图南风多说话：“那你后来如何？”
南风咬牙切齿：“至那以后，我对安渡充满滔天恨意，恨不得杀了他！”
“我曾用金钗捅进他胸口两次，用碎碗划过他的脖子，可惜对他来说不过是皮外伤。”
常康点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怎会轻易杀掉一个男人？
“我杀不了他，他也不生气。我开始对他温柔小意，哄他将守卫撤离。”
“他本不同意，我便自残身体，安渡许是怕了，最后只留了两个护卫看守我和冬意。”
“我想逃，我想找到我三叔，我想给我父亲哭诉，我想让他们替我报仇！”
常康愤慨道：“掳劫朝廷命官之女、定北小王妃，安渡犯的是死罪了！”
南风摇头，满脸悲凉：“天不从人愿，我被囚的第四年，看守我的两个护卫闲聊，被我不小心听见。”
常康心慌，急问：“听见了什么？”
“荣阳伯府在一夕之间被朝廷清算，伯府爵位被褫夺，我父亲被斩首，我三叔下落不明。”
“伯府其他人如何，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唯一的念想被毁，我也不想苟活于世。”
“我在榻上睡了两日，不吃不喝。冬意不知道伯府噩耗，还以为我只是一心想要逃离出去。”
南风嘴角噙着苦涩笑意：“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勇气，冬意趁其中一个护卫如厕，佯装我生了重病，让另一个护卫进来看看我。”
“冬意趁其不备，往护卫头上砸下花瓶，趁乱夺走护卫长剑。那护卫被砸得头破血流，也没将冬意放在眼里。”
“我在榻上见冬意为我拼命，我不忍冬意受到伤害，使尽力气将床头茶杯扔向护卫。护卫分心，被冬意一剑刺死。”
“冬意被吓得瑟瑟发抖，还忙不迭的起来，准备扶我逃出去。这时，另一个护卫回来，瞧见冬意手上染血长剑，顿时起了杀意。”
“我学着冬意，将屋子里的瓷器全数砸过去，冬意则一直挥剑刺向那个护卫。许是我们运气好，很快护卫倒地。”
“我和冬意正想出去，那护卫从后扑向冬意，用一把匕首插在冬意胸口。”
“护卫刺向冬意后，便没了气息。冬意也倒了，但是还有气，我抱着冬意不肯撒手，冬意用最后的力气，将匕首重重的又插了进去。”
“她以为，她妨碍我逃跑的时间，她以为，她做的一切是我所愿！”
“殊不知，我去到哪里都是不想活下去了。”
南风仰头，倾泻满腔幽怨。
“不过，我没有枉费冬意心意，我去到君怀墓碑前，我要对他忏悔，都是我的错！”
“我身死的消息极大可能是安渡传过去的，我不仅害了自己、害了君怀、害了定北王、害了定北军，害了冬意，还害了那两个与我和冬意相似的姑娘。”
“我罪孽深重，我在君怀墓碑前说过，今生，我和他不要再相识。我不想前世之事，再来一次。”
话到此处，南风如同找到宣泄口，将前世压抑在心里的东西，统统散尽开来。
南风突然两眼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
常康匆匆上前替她把脉，诊出她只是纾解了郁结，这才晕了过去，对身体没有大碍。
为了避嫌，常康将春安唤了进来。他还有事要问南风，故此还逗留在南风书房。
常康等了半个时辰，南风悠悠转醒。
春安适时退了出去。
南风缓了一阵，才惊觉自己晕倒。
吐出口浊气，南风道：“让先生见笑了。”
常康摇头：“你忧思过重，今日你说出这些事，对你身体来说，是好事。”
“你前世死在穆君怀坟前，说过今生不再相见，为何当初你要帮他？”
南风对常康本以先生礼之，更是相同境遇的旧友，如今又推心置腹，当下便把今生和穆君怀和安渡的牵扯说了出来。
南风实在不想重蹈覆辙，如今有个人可以帮着出主意，不再是孤身奋战，让她心中大定。
“先生，慧元方丈曾对我有过一句告诫，让我记忆颇深。方丈说：‘一念可改万物，因施主而改变的何止是物。’”
“说来可笑，被安渡囚禁的四年，他几乎每日都来和我说话。若不是因为他，常常和我说些阴谋诡计，即使我不想应和，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耳濡目染。若不是这样，如今我定还和前世一样，无知且莽撞。”
常康腹诽：原来如此，南风的成长竟是因为安渡！世间之事当真无法解释。
“回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有所不同，若我不是对崔氏进行报复，便不会有护国寺一行。若没有护国寺一行，便不会和君怀、安渡提前相遇。”
“前世忠于我的，仅冬意而已，今生再不济，想来也没有前世差了。”
常康颔首：“便是我，也是你今生助力。”
南风莞尔：“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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