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冲刷着车窗，南柯抱着熟睡的橘子，看着后视镜里母亲发间新添的白发，喉咙像被浸透雨水的棉花堵住。老宅铁门前的那一幕仍在眼前循环播放：景父佝偻着背将她往外推，景母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冷笑，暴雨中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混着雷鸣，震得她耳膜生疼。原来那些彻夜未眠的夜晚，那些被锁在门外的烈日与暴雨，都是为了将她彻底驱逐。南柯在睡梦中惊醒，环顾周围环境。这是她出嫁前的房间，瞬间放松许多。最近总是做这些噩梦，像藤蔓一样痴缠着她，让她焦虑不安。
“既来之则安之，别瞎想。” 母亲把热姜汤放在茶几上，瓷勺碰撞的声响惊醒了橙子。南柯望着熟悉的碎花桌布，想起十八岁离开家时母亲偷偷塞进步行箱的护身符，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狼狈的逃兵。手机在包里震动，屏幕上跳出银行发来的催款短信，金额数字后面一连串零刺得她眼眶发酸 —— 景川究竟背着她借了多少钱？那些消失的日子里，他到底陷进了怎样的深渊？
“妈，我得回去。” 南柯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里还留着橘子啃咬的牙印，“景川的事我得弄清楚，家里也不能总空着。” 母亲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断成两截落在膝头：“我和你一起去，孩子小，你那胳膊也没好透。” 话音未落，南柯的眼泪突然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橙子的襁褓上，惊得孩子小手在空中抓握。
推开自家房门的瞬间，灰尘在光束里起舞。窗帘上的向日葵图案褪了色，婴儿房的爬行垫还保持着离家时的模样，只是落满灰。南柯弯腰捡起角落的毛绒兔子，指尖触到硬壳 —— 那是她藏起来的备用金，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保洁阿姨的吸尘器轰鸣声中，她擦着窗台缝隙里的积灰，忽然想起景川说过 “等我回来，带你跟儿子去旅行”，喉咙又泛起熟悉的腥甜。
傍晚的阳光斜照进客厅时，手机突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南柯差点摔了手机。“老婆？” 景川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南柯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哪？安全吗？那些贷款......”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随后景川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虑：“老婆，公司的一艘远洋集装箱货船出了事，死了人。舅舅和我都被警察关押审问，那段时间手机一直被没收，根本没办法联系你......”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压抑的喘息，似乎还没从那场风波中缓过神，“现在事情总算处理好了，我这几天就准备回国。刚从局里出来，就想着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
南柯的心猛地揪紧，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现在还有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景川打断她的话，背景里隐约传来汽车鸣笛声，“贷款的事你别担心，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解释清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回家。” 没等南柯再问，电话便匆匆挂断。
南柯盯着黑掉的屏幕，耳边还回荡着景川匆忙的话语。母亲抱着哭闹的橘子从婴儿房出来，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南柯只是摇头，将手机塞进裤兜。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景川口中的 “处理好了” 真的靠谱吗？那些贷款又和这次事故有着怎样的关联？夜色渐浓，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将南柯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机械地和母亲哄睡橘和橙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的全家福——照片里景川笑得灿烂，将她和襁褓中的孩子搂在怀里。如今相纸边角已经微微卷起，而照片里的温度，却像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走了。家宝来到南柯身边，“大姑姑我要跟弟弟一起睡。”南柯拉回思绪：‘好，那你上来吧。今晚让奶奶自己睡，我们四个一起睡。“家宝小心翼翼爬上床，稚嫩的手指戳了戳熟睡的橙子，随即被南柯轻轻握住。黑暗中，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南柯却睁着酸涩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床头台灯晕开的暖光里，景川在电话里沙哑的声音不断回响，那些悬而未决的疑问如同窗外摇曳的树影，在她心头投下重重阴影。
母亲洗完澡过来，坐在床边的沙发。：“南柯，景川没事你就放心吧。他有没有提离婚的事？是不是他父母造谣的？”“妈，景川没提，就说公司出了事故，他和舅舅被警察审问，手机没收才一直没联系上。”南柯攥紧被角，将头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可那些贷款......还有他说话时那么慌乱，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母亲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指腹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触感：“当年你爸做生意失败，躲债的那段日子，接电话时声音也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她将南柯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再难的坎，一家人咬咬牙总能过去。” 南柯轻轻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妈，你也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童母抱起家宝说，不让他在这里睡，怕影响两个小的。南柯没阻止，知道家宝不在他身边母亲睡不着。房间重归寂静，南柯听着母亲抱着家宝离开的脚步声渐远，翻身将脸埋进带着橙子奶香味的枕头。夜风掀起纱帘，空调外机的嗡鸣裹着远处车辆的呼啸灌进窗缝，搅得她本就纷乱的思绪愈发难以收拢。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凌晨两点十七分——距离景川挂断电话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可她连浅眠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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