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的夜露沾湿了竹榻边缘，皮延林捏着那封匿名信，指腹碾过封泥上扭曲的符咒。
顾清欢的刀鞘在膝头压出一道浅痕，刀鸣仍未完全平息，像极了她此刻翻涌的气血——十年前灭门案里，她曾在凶手袖口见过类似的纹路。
\"我带玄甲卫现在就去查。\"她指尖扣住刀镡，刀身擦过鞘口发出细碎的金铁声，\"伪律宗派敢在玄案司眼皮子底下递信，必然是祭坛已近成型。\"
皮延林却把信往竹榻上一抛，双手垫在脑后看月亮。
懒仙虚影蹲在他脚边，酒葫芦里溢出的金光正慢条斯理地裹住那封信，像是在给猎物系绳子。\"清欢，你见过猫抓老鼠吗？\"他打了个哈欠，\"老鼠要是没钻进洞，猫急什么？\"
顾清欢的刀停在半出鞘的位置。
她望着皮延林眼尾那抹漫不经心的笑，突然想起半月前他蹲在玄案司后院，用《懒仙闲居录》里的\"慢火熬汤诀\"熬了三个时辰的绿豆粥——说是要等米心彻底软透，甜水才能渗进每粒米里。
\"他们要的是'逆序祭'。\"皮延林屈指弹了弹竹榻，懒仙虚影的酒葫芦\"叮\"地撞在他脚腕上，\"这祭典需要凑齐三时阴火、七盏命灯、九道活祭。
现在才寅时三刻，他们连第一盏命灯都没点着。\"他侧过脸，月光落进他眼底，\"急着去掀锅，汤就洒了。\"
顾清欢的手指慢慢松开刀镡。
她盯着竹榻上那封信，忽然看清了被符咒遮住的边角——上面沾着半片干枯的野菊瓣，是城郊废庙后山才有的品种。\"你早看出他们在废庙？\"
\"昨天老周扫院子，竹筐里掉出七张纸钱。\"皮延林用脚尖勾过草团垫在颈后，\"纸钱是用玄铁砂印的，普通纸铺不敢接这活。
我让柳如烟查了，最近半个月，玄铁砂纸钱只送过城郊废庙的香客。\"他闭起眼睛，\"再加上前天夜里，西市米铺少了三袋糯米——祭典要铺阴路，糯米是镇煞用的。\"
顾清欢忽然笑了。
她摸出腰间的酸梅汤葫芦，往竹榻边的陶碗里倒了小半碗。
酸梅的清冽混着夜露的凉，漫进皮延林的鼻尖。\"你这懒人，倒比谁都醒得早。\"
\"醒得早不如睡得好。\"皮延林翻了个身，草团发出细碎的声响，\"等他们把祭典摆齐了，我再去签到。\"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时，玄案司的朱漆门被叩了三下。
顾清欢的刀几乎是贴着门框出鞘，却在看清来者时顿住——古苍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串褪色的因果铃，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响。
\"皮小友。\"古苍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碎了月光，\"伪律宗派勾连的不是活人。\"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团幽蓝的光，里面蜷缩着团黑雾，\"我在因果录里翻到半页残卷——圣君当年被封印时，留了道执念在祭坛核心。\"黑雾突然挣动，撞得幽蓝光团嗡嗡作响，\"他们要重启的，是圣君的'活人祭'。\"
皮延林慢慢坐起来。
懒仙虚影的酒葫芦\"当啷\"掉在地上，金光\"刷\"地裹住古苍掌心的光团。
黑雾撞在金光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所以呢？\"他歪头看古苍，\"您大半夜来，是怕我睡过头？\"
古苍的白胡子抖了抖。
他见过太多面对大难便失了分寸的修士，却头回见有人能在这种时候，优哉游哉地捡酒葫芦。\"那执念带着圣君的法则碎片！\"他加重语气，\"若让祭坛成型，因果录会被篡改，你之前改的'勤者不苦'...\"
\"会被打回原形。\"皮延林接口，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所以我明天早上会去废庙。\"他重新躺平，把草团往颈后塞了塞，\"正好试试新得的'懒意结界'——古先生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煮碗醒酒汤？\"
古苍张了张嘴，最终只叹了口气。
他转身时，因果铃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响。
顾清欢送他到门口，看见老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是根被风刮弯的芦苇。
\"他说得对吗？\"她回到竹榻边时，皮延林已经睡着了。
鼾声混着懒仙虚影的哼歌，倒比更夫的梆子声还安稳。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却触到他袖中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封匿名信，被他折成了纸船。
第二日辰时三刻，皮延林踩着满地晨露往城郊走。
顾清欢的双刀在腰间晃出银弧，玄甲卫的马蹄声在身后压出整齐的节奏。
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是柳如烟特意备的桂花糕：\"清欢，等会你站我左边三步。\"
\"为什么？\"
\"祭坛的阴火阵眼在左边。\"他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晨雾漫进喉咙，\"赤焰的长戟会先扫右边，你往左闪的时候，顺手把刀扎进阵眼里。\"
顾清欢摸了摸刀鞘上新刻的\"勤善\"二字。
那是皮延林用懒意燃魂术刻的，说是要让刀知道主人的心思。
她忽然想起昨夜皮延林睡着时，懒仙虚影曾凑到他耳边嘀咕：\"今日签到地点...城郊废庙正中央？\"
废庙的断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青石板上沾着新鲜的血渍，七盏青铜灯盏沿墙根摆成北斗形状，灯油里泡着半干的指节——是活祭的手指。
赤焰立在祭坛中央，红斗篷被风掀起，露出胸口狰狞的圣君图腾。\"皮延林！\"他长戟往地上一戳，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你以为破了一次祭坛，就能永远骑在我们头上？\"
皮延林把油纸包递给顾清欢。
他慢悠悠走到祭坛中央，看也不看赤焰，直接躺了下去。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粗布麻衣渗进后背，系统提示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特殊签到地点·逆序祭坛（凶），今日奖励：懒意即道·定制规则（可指定一条因果法则）】
赤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挥动长戟，空中浮现出黑色符文，像张巨网般罩向皮延林。\"逆序封印！\"他嘶吼着，\"你困在这里，等祭坛成型，我要把你做成第十盏命灯！\"
顾清欢的刀刚要出鞘，却见皮延林闭着眼睛笑了。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板，懒仙虚影的酒葫芦突然飞起来，在他头顶画出道金光。\"规则这东西...\"他睁开眼，眼底浮起懒洋洋的光，\"我躺平的时候，最会定。\"
黑色符文触到金光的瞬间，突然倒转方向。
赤焰的长戟\"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后退，胸口的圣君图腾开始渗血。\"你...你改了法则？\"
\"妄改因果者，自受反噬。\"皮延林坐起来，拍了拍后背的灰尘，\"就这条吧。\"
顾清欢的双刀在此时划破晨雾。
她往左闪了三步，刀刃精准扎进墙根的青铜灯盏——灯油溅起的刹那，祭坛中央的黑焰突然倒卷，裹着赤焰的红斗篷烧了起来。
\"不可能！
圣君大人不会...\"赤焰的嘶吼被火焰吞没。
他倒在青石板上，望着皮延林的眼神里只剩恐惧，\"你根本不是修士...你是...\"
\"我是个懒人。\"皮延林弯腰捡起那包桂花糕，拍了拍上面的灰，\"懒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让麻烦自己消失。\"
晨雾散去时，废庙只剩满地焦土。
玄甲卫清理现场时，顾清欢蹲在赤焰倒下的位置，捡起半片未烧尽的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圣君万岁\"。
她捏紧红布，抬头时正看见皮延林靠在断墙上啃桂花糕，懒仙虚影蹲在他肩头，正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
\"走了。\"他抹了抹嘴，\"回玄案司补个觉。\"
可等他们回到城里，却发现街头巷尾多了群穿灰布衫的人。
他们抱着圣君的木牌，嘴里念着：\"圣君降世，因果重排...圣君降世，因果重排...\"
顾清欢的刀在鞘里发出轻鸣。
皮延林却眯起眼睛，望着街角那堆新烧的纸钱——是用玄铁砂印的。
\"看来...\"他打了个哈欠，\"这觉，得等明天再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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