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梭撕裂空间，在九天罡风中疾驰，目标——九重天阙。
玄宸盘坐于梭内静室，周身冰魄元力运转到极致，试图将所有的思绪都冻结、碾碎。然而，那缕强行穿透空间壁垒、落入濒死凤倾歌梦中的神念，却如同最顽固的荆棘，深深扎在他冰封的心湖之上，搅动着无法平息的暗流。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病骨支离、气息奄奄的惨状。
听到了她破碎的、泣血的呓语，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更感受到了……她识海深处那几乎要将她焚成灰烬的、绝望的痛苦与悔恨！
那痛苦如此真实，如此剧烈，竟穿透了他无情道心的重重壁垒，狠狠灼伤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心死如灰，却仍会被她的痛苦所牵引？
为什么明知她风流成性、视自己如可交易可舍弃的工具，却在“听”到她濒死的哀鸣时，会不受控制地降下那道裹挟着冰冷“医嘱”的神念？
那句“莫负……这大炎江山”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的沉重。
是责任？
是对那片曾并肩守护过的土地的最后一丝牵绊？
还是……那被恨意层层掩埋、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滔天的自我厌恶！
不！不可能！
他猛地睁开眼！淡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焰和挣扎的痛苦！
他爱她？
他怎么可能还爱着一个为了江山将他交易、转身又广纳男妃、在他人身下承欢的帝王？！
那梦中的神念，不过是……不过是看在曾经并肩的情分上，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一点怜悯！是身为天族太子，对人间一位有功帝王的……一丝道义上的提醒！仅此而已！
玄宸死死攥紧拳头，用疼痛来对抗心中翻腾的熔岩。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她背叛了你！
她利用了你！
她根本不值得你一丝一毫的牵挂！
破界梭外，是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
梭内，是比乱流更混乱、更冰冷的心狱。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梭壁上映射出的、越来越近的九重天阙的恢弘虚影。那里，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此间事了。
人间情孽，大炎凤倾歌……就此……永别了。
他闭上眼，将最后一丝属于人间的、带着血腥与花香的空气，彻底排出肺腑。周身的气息，重新归于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大炎皇宫中，“陛下，夜深了，您该安歇了。” 女官看着依旧倚在窗边、望着沉沉夜色的凤倾歌，忧心忡忡地劝道。陛下的身体虽因丹药好转，但依旧清瘦得让人心疼，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寂寥，更胜从前。
凤倾歌恍若未闻。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落在无尽虚空的某一点。影已经派出，暗卫如同最隐秘的蛛网，已悄然撒向九天十界。然而，等待的时间，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宸儿……你现在在哪里？可还……安好？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空虚和寒冷，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白日里强撑的帝王威仪，在夜深人静时轰然倒塌，只剩下蚀骨的思念和无边的惶恐。
她需要一个支点。
一个能让她在这绝望的等待中，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支点。
“去……”凤倾歌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把……把东偏殿里……无名先生用过的……被褥……取来。”
女官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心疼。她无声地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不多时，女官捧着一叠浆洗得干净、折叠整齐的素色被褥回来了。那是玄宸在炼丹期间，于偏殿休憩时所用。
凤倾歌几乎是急切地接过那叠被褥。入手微凉，带着皂角的清新气息，属于他的一切痕迹似乎都被洗去了。她的心，瞬间沉了一下。
然而，当她将脸颊深深埋入那柔软的织物中，闭上眼，屏住呼吸，用尽全部心神去感受时……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而清冽的气息，如同最细微的雪尘，悄然钻入了她的鼻息！
是了！
是他！
是宸儿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陨星海深处万年玄冰般的气息！哪怕被清洗过无数次，这源于他本源力量的气息，依旧如同最顽固的烙印，深深浸染在织物的纤维深处！
凤倾歌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死死抱紧了怀中的被褥，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汲取着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消散的冰冷气息！
这气息……
像极了他指尖的温度。
像极了他离去时，那衣袍拂过她指尖的触感。
更像极了……梦中，他那冰冷而沉重的话语。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怀中的被褥。
她抱着它，如同抱着那个决绝离去的冰冷身躯。
她将脸埋在里面，仿佛能感受到那玄铁面具下、紧抿的唇线。
她蜷缩在宽大的龙榻之上，用这沾染了他气息的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如同一个寻求庇护的脆弱婴孩。
“宸儿……”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被褥中闷闷地传出，带着无尽的委屈、思念和痛苦，“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求你……求你别消失……”
“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这一次……就算你恨我入骨……就算要打断我的腿，我也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你听到了吗……宸儿……”
空旷冰冷的寝殿内，只有女帝压抑的哭泣声，和她怀中那团紧紧抱着的、承载着唯一慰藉与绝望的冰冷被褥。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落进来，照亮了榻边案几上那瓶静静放置的“清心固元丹”。
也照亮了龙榻上，那个紧紧拥抱着虚幻冰冷、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最后一点温存、却更显孤寂绝望的身影。
一个在九天罡风中，试图冰封己心。
一个在人间宫阙里，拥抱着残留的冰冷气息，沉溺于无望的执念。
九天十界，浩瀚无垠。
两颗破碎的心，在各自的轨道上，向着看似截然相反、却又被无形孽缘死死纠缠的方向……决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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