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巴士的尾气在细雨中晕开。
陈默站在种植园门口，看着戴草帽的少女缓步走近。她的机械义眼在暮色中泛着淡金色微光，左手指尖沾着新鲜的泥土，右手则捧着一颗透明玻璃珠——里面封存的不是记忆画面，而是一粒正在发芽的种子。
【\"初次见面。\"】少女摘下草帽，发间别着的蒲公英发卡微微晃动，【\"我是记忆农场5.0的园丁，编号p-23。\"】
她的声音和雨晴有七分相似，却带着陌生的电子音质感。当陈默下意识伸手时，少女后退半步，从背包里取出密封的文件袋：【\"这是系统移交协议，需要您签字确认。\"】
文件袋在雨中自动展开，浮空的全息合同条款用蒲公英图案作为分隔符。陈默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字上：
「签字即同意成为记忆监护人」
「职责包括但不限于：修剪过量生长的记忆枝桠」
耳垂的绿色疤痕突然刺痛，他抬头时，发现p-23的机械义眼正倒映着自己——瞳孔里浮现的却是雨晴最后一次微笑的画面。
种植园的仓库里堆满透明培养舱。
不同于旧系统的血色玻璃珠，这些舱体像水滴般纯净，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不同形态的记忆片段：
哭泣的婴儿被蒲公英逗笑；
白发老人对着星空举起酒杯；
甚至还有黑猫在窗台上打哈欠的慵懒瞬间...
【\"这些都是原生记忆。\"】p-23轻触某个舱体，里面的画面立刻放大，【\"没有嫁接，没有修改，就像...\"】
她的声音突然卡顿，机械义眼闪过数据流。陈默注意到少女的后颈处，皮肤与机械接缝的位置，隐约露出微型条形码——编号p-23下方，还有一行被涂抹的旧编号：Ω-1。
仓库角落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实时数据：
「记忆自然生长率：23%」
「异常波动检测：今日1次」
波动发生的时间点，正是陈默踏入种植园的瞬间。
夜雨敲打着种植园的玻璃屋顶。
陈默在档案室发现上锁的金属柜，钥匙孔的形状和耳垂疤痕完全吻合。当他将疤痕贴在锁眼上时，柜门自动弹开，露出里面发黄的素描本——
不是雨晴的那本，而是父亲的实验日志。
最新页记录着三行字：
\"5.0系统本质是墓碑\"
\"所有园丁都是守墓人\"
\"p-23是最后的保险丝\"
日志突然无风自动，翻到中间的某页——那里夹着朵压干的蒲公英，花茎上缠着微型电路板。陈默触碰干花时，整个仓库的灯光突然熄灭，只有蒲公英发出靛蓝色微光。
黑暗中传来p-23的电子音：【\"您不该打开那个柜子。\"】
她的机械义眼在漆黑中像两盏小灯，身体却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系统...正在...修正错误...\"】
种植园的自动灌溉系统突然暴走。
无数水柱从天花板喷射而下，在水中溶解成记忆片段的形态。陈默浑身湿透地撞开控制室的门，看到监控画面正在循环播放被篡改的影像：
父亲将注射器刺入雨晴的后颈；
年轻的陈默在实验室纵火；
p-23被组装完成的血腥过程...
【\"这些都是假的！\"】
p-23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的机械臂突然伸长，抢过陈默手中的干蒲公英：【\"系统在害怕您看到这个。\"】
她拆开花茎上的电路板，露出里面隐藏的芯片。当芯片插入控制台时，所有虚假影像消散，露出真正的记录——
父亲临终前将最后一颗蒲公英种子交给β-11，轻声说：【\"等默仔学会接受失去，再种下它。\"】
黎明前的种植园弥漫着雾气。
p-23坐在主控台前，机械义眼黯淡无光。她的后颈条形码正在溶解，露出下面真正的编号：Ω-1。
【\"我是雨晴最后的记忆副本。\"】她的声音不再有电子音，【\"但不是系统创造的，是爸爸偷偷保存的。\"】
晨雾中，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像正在消散的全息影像。陈默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一把蒲公英种子。
【\"系统5.0根本不是新版本。\"】p-23的幻影指向发芽的玻璃珠，【\"它就是这颗被推迟二十年才种下的种子。\"】
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前，在控制台留下最后指令。屏幕显示：
「是否格式化所有痛苦记忆？」
? 是（推荐）
? 否（继续守护）
耳垂的疤痕突然发热，陈默想起雨晴临终的话：【\"下次要种出更开心的记忆。\"】
他按下\"否\"的瞬间，整个种植园的蒲公英同时绽放。
旅行巴士再次停靠在种植园门口。
新的园丁是个陌生女孩，戴着和p-23同款的草帽，但眼神鲜活灵动。她好奇地打量着满园蒲公英，对陈默伸出手：【\"我是新来的实习园丁！\"】
陈默将玻璃珠递给她：【\"这是注意事项。\"】
女孩对着阳光观察珠子里发芽的种子，突然惊喜地喊道：【\"里面有彩虹！\"】
确实，在种子的嫩芽间，隐约可见微型彩虹的光晕。当陈默凑近看时，虹光里浮现父亲和雨晴的剪影，他们正在向自己挥手。
耳垂的疤痕终于愈合，变成淡淡的蒲公英形状。
午后的种植园飘满蒲公英絮。
陈默坐在长椅上翻看两本并排的素描本——雨晴画满涂鸦的那本，和父亲写满公式的日志。当风吹动书页时，两张纸上的笔迹突然在阳光下重合，组成新的句子：
\"有些约定不需要言语\"
\"就像蒲公英总会找到土壤\"
远处的公路上，旅行巴士正在驶向下一站。车窗里，实习园丁正把玻璃珠举给其他乘客看，所有人都露出惊叹的笑容。
陈默的衣袋里，手机轻轻震动。《心之壁》的最终推送弹出：
【\"感谢所有用户的陪伴，系统服务正式终止。\"】
【\"但记忆会继续生长。\"】
配图是晨光中的种植园，无数蒲公英种子乘风而起，飞向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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