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除夕这一天，贾母等几位有诰封的夫人太太、以及贾赦贾珍等有品级的家主老爷，同往宫里领了赏宴。
第二天一大早，又随皇族大臣们，往太庙祭祀了历代皇帝、皇后、以及功勋卓着配享太庙的已故功臣。
回来又马不停蹄往宁国府那边的家祠拜了列祖列宗。
往年这番操作下来，贾母必然精疲力尽，回家就直接倒在床上歇息了。
但是今年，几个老爷太太祭过祖宗之后，便不约而同聚集在了贾母这里。
贾母面色阴沉默然无语。
贾赦贾政跟贾珍，也都哑然无声。
王夫人手上捏着一串佛珠不断滚动，面色虽然木然，眼睛里却流露出无比的怨毒与阴狠。
尤大奶奶唉声叹气。
唯独邢夫人远不如其他人那么沉重愤懑，反而心里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毕竟二房借着贾母跟贵妃的势力，总是压在他们大房头上。
如今贵妃出了差错，纵然贵妃跟整个贾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邢夫人仍旧感觉颇为舒心。
“这事该怎么处置，该怎么才能帮贵妃娘娘挽回名声，你们都说话呀，难道还要让我这老婆子来操心？”
很久，贾母终于阴沉沉地开了口。
其他人还没开口接话，邢夫人抢着说道：“周贵人跟吴贵妃家里人说话真是很难听，说咱们贵妃娘娘苛待庶弟识人不明，甚至说……有眼无珠！我当时气得，真恨不得给她们几个耳巴子！”
“好啊，你去给人几个耳巴子啊？为什么当时没动静，这会儿回来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是故意气我是吧？”
贾母明知邢夫人的德性，知道她就是按捺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真恨不得跳起身来，先打她几个耳巴子再说。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贾赦恶狠狠地瞅了邢夫人一眼。
贾母一向偏袒小儿子贾政，导致贾赦明明是嫡出长子，却不得不始终住在东路院，将正堂主院让给二弟贾政住，贾赦心里要说没有芥蒂那是绝不可能。
所以听贾母训斥邢夫人，贾赦只是跟着呵斥一句，便迅速调转矛头指向了贾政。
“这事还要问二弟，怎么就教出这样一个畜生来！如今让贵妃娘娘背上如此难听的名声，照我说，一顿棍子将那孽障活活打死最简单！”
贾政一时无语，好一阵方闷闷说道：“就算将他一顿棍子打死了，就能挽回贵妃娘娘的名声不成？况且……
外边已经在说贵妃娘娘苛待庶弟，真要在这风口浪尖，将他一顿棍子打死了，外边还不知要将怎样的污名，全都加在贵妃娘娘头上了！”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贾珍小心开口，说道：“直接将环三儿一顿棍子打死肯定不行，总得先抓他一个严重的错处或过失。
不说直接打死，只需明公正道给予处罚，再正大光明宣扬出去，让人知道千错万错都是环三儿的错，娘娘的好名声自然也就挽回来了！”
“这个办法好！就环三儿那孽障，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找他一个错处还不容易？就看二弟下不下得去这个狠心了！”
贾赦立刻表示赞同，又将眼光瞟向他二弟贾政。
贾政再次无言。
但所有人都看着他，逼得贾政不得不开口。
“我倒不是狠不下来这个心，只要能挽回娘娘的好名声，将他一顿棍子活活打死我也不心疼！问题是……
他现在已经改好了，成日躲在房里读书练字，想抓他一个错处真不容易！……不信你们问问老太太，看我说的是不是！”
贾母一声长叹，却不表态。
王夫人忍了一忍，最终还是木然开口。
“环儿虽是庶子，我也一向当他亲儿子对待的，在我心里，他跟宝玉并无区别……”
她说这话的时候，尤氏禁不住嘴角现出一抹笑意，邢夫人更是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贾赦同样冷笑不止。
贾珍却叹道：“婶婶一向慈悲为怀，这是阖府上下无不公认的。”
王夫人点一点头，续道：“就为这劳什子的好名声，有些话……我真是想说也开不了口，要不这样……”
她抬起头来看向贾母，面带恳求说道：“老太太，我屋里的管事周瑞家的，前儿还提醒了我一件事，可是我……
总觉得有些事不能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如今出了这件事，连贵妃娘娘都受到了牵累，我是再不敢隐瞒不提了……”
“有话你就说，我知道你一向温和宽容，但……如果环三儿犯了错，你尽管说出来，没人敢说你这嫡母半句不是！”
贾母其实宁愿一顿棍子打死贾环，只要能挽回贵妃的好名声就行，反正贾环她一向不待见，死活她并不十分放心上。
所以听王夫人翻来覆去缠杂不清，她不得不开口给出定论。
王夫人欲言又止，苦笑说道：“若是老太太允许，还是让周瑞家的来说吧！”
贾母明知她不想做恶人，只能点一点头，说道：“那就把周瑞家的传上来吧！”
像今天这样的大事情，自然不会允许丫头婆子们在跟前，就连王熙凤跟李纨，都留在各自院儿里没过来。
唯独鸳鸯装聋作哑守在角落听使唤。
所以听贾母一说，鸳鸯立刻走出去叫人。
周瑞家的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听丫头一传，立刻风风火火赶过来。
进屋给贾母以及各位主子请了安，王夫人说道：“你不用紧张，只管把你前儿跟我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周瑞家的道了一声“是”，弯腰垂首不敢抬眼，规规矩矩开了口。
“……我那天看见环三爷掉进池塘，当时环三爷走得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自己跳进了池塘里。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赶紧把环三爷从池塘里边救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救了环三爷，我几乎夜夜做噩梦，梦里总是有个黑影晃来晃去嘿嘿狞笑……”
周瑞家的说到这儿的时候，明明此刻尚未天黑，一屋子人却忍不住全都打起了寒噤。
贾母更是浑身感觉冷飕飕的，赶忙喝道：“你说这些干什么，直接说重点！”
周瑞家的忙又道了声“是”，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噩梦！直到……后来我再次看见环三爷，我突然就觉得……很可怕，很惶恐！”
“可怕什么？又惶恐什么？”
贾政禁不住厉声一问。
周瑞家的愁眉苦脸期期艾艾，说道：“老爷，难道你就没发现，环三爷……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么？”
贾政倒抽一口凉气，更是厉声喝道：“你想说什么？环儿改好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贾母忙道：“你先别发火儿，让她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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