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尧低垂着眼帘，脚步轻缓。
察觉前方有人盯着自己，也只是淡淡一瞥，并未多理会。
借着这次进宫的机会，她半路上借口买东西，悄悄甩掉了车夫，去了城外那间破庙。
那是大哥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可惜，没人。
庙门虚掩，蛛网密布，杂草丛生，屋内尘土堆积，案台上香灰早已冷透。
也就是说，那一夜大哥和真双分开后，就彻底消失了。
她心里又急又慌。
不知道大哥是躲起来了，还是被人掳走。
亦或是……
遭遇了不测。
还有小妹，这几天也一直没消息。
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眼下哪有心思应付这些宫里的争风吃醋。
她只想尽快见到金贵妃，探明些风声，再设法脱身调查。
可她不理人，人家却不打算放过她。
蒋芩轻移脚步，缓缓往前一倾身。
头上的珠饰“骨碌碌”滚下台阶，最终停在了宋初尧脚边。
“哎呀！我的珠子不见了！”
她惊呼一声。
“这可是皇后亲赐的金缕嵌珠簪，赏的是忠顺之德，丢不得啊！”
她装作不知道珠子滚去了哪儿，往四周张望。
眼神却不经意地掠过宋初尧的脚尖。
黛滢抬手指着前方，声音甜美。
“蒋小姐，您的珠子在这儿呢。”
她走过去，站定在宋初尧旁边，蹲下身子，伸手做出要捡的样子。
指尖离那颗珠子仅有半寸之距，却迟迟不触碰。
宋初尧垂眸看着脚边滚落的明珠，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
“哎哟，这珠子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捡回去怕也不吉利。”
蒋芩掩着唇轻笑出声，语气满是惋惜。
珠子刚刚才掉在地上，怎么转眼就成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哪里是说珠子不好。
分明是在借题发挥，暗讽宋初尧福薄灾重。
连碰过的东西都成了晦气之物
宋初尧眼神一闪。
这些表面和善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等着看她出丑？
又怎会轻易放过踩她一脚的机会。
但她现在根本不想搭理这种无聊的把戏。
蒋芩轻叹一声，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哎呀，真是可惜了这颗珠子，可是皇后亲赐的呢，据说还开了光，能避邪护身。”
她抬眼望向远处的宫门，声音压得更低。
“等会儿我还要去见娘娘，若问起这珠子去哪儿了，我该怎么解释才好？”
黛滢立马接话。
“小姐别担心，皇后最疼您了。说不定回头又赏您一对夜明珠，比这颗更贵重。”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的珠子。
随即眉头一皱，嘴一撇，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再值钱的明珠，若是沾了泥、脏了身，摔破了光晕，也就废了。”
她语气陡然转冷。
“哪怕曾经再耀眼，一旦失了洁净，终究配不上高贵之人。从今往后，注定只能埋于尘土，抬不起头来。”
“咱们蒋小姐金枝玉叶，天生命格尊贵，这种污糟玩意儿，可配不上您纤尘不染的身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语间笑意盈盈。
可在这花园一隅，谁听不出来她们真正讽刺的是谁？
洛惜最爱看这种热闹。
倚在假山旁啃着果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来回打量几人。
她巴不得事情闹大一点。
最好吵到皇后耳中去，看看宋初尧如何收场。
而卷碧姑姑站在廊下，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自从上次凌楚渊遇险那事后，她对宋初尧的态度便有了转变。
昔日尚存的一丝怜惜，如今早已被猜忌与冷漠取代。
自然也不会替她出声解围。
不过，她看向蒋芩的目光，却悄悄起了变化。
如今的蒋芩，确实跟从前那个模样，大不一样了。
可她什么也没说，低眉敛目，手指缓缓抚过荷包边缘。
宫里的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
御花园正热闹着。
回廊那边，一道挺拔身影缓步走来。
正是凌楚渊。
他视线一扫，便将花园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宋初尧孤身立于中央，神色平静，似欲俯身又止。
而蒋芩与黛滢左右而立，姿态高傲，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不用听她们说了什么。
只看站位格局，再瞧瞧蒋芩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以及黛滢藏在恭敬背后的讥诮神情，整件事已了然于胸。
玄知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抬脚就要走过去，挡在宋初尧身前。
凌楚渊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的目光在宋初尧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冷冷收回。
“装作没看见，走。”
“现在还不到插手的时候。”
只是那一瞬间，他望向黛滢等人的目光，透着彻骨的寒意。
两人离去的一幕，恰好被黛滢逮了个正着。
她嘴角一扬，眼中掠过一抹得意。
怕宋初尧没注意到，故意提高了嗓门。
“哎哟，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瞧他走得那样急，连句交代都没有，八成是忙着准备明天和蒋小姐的大婚吧。”
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
“也是，这可是大事，殿下当然得抓紧了。”
宋初尧眼角余光捕捉到凌楚渊离去的背影。
她眸色微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闷得发疼。
但这种滋味，她早尝过千百回了。
再来一次，也不过如此。
“你们讲完了吗？”
她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往的宋初尧总是低头忍让。
可今天，她居然开口了。
她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谁也没看。
黛滢下意识皱眉，身子一僵，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就在那双澄澈的眼眸扫过自己时，她心头猛然一震，差点脱口喊出“大小姐”。
脚底一软，膝盖竟不由自主地往下弯。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是曾经无数次跪伏在宋家真正嫡女面前时留下的本能反应。
即使眼前的人已不再是昔日尊贵的大小姐，那份根深蒂固的敬畏却仍如影随形。
黛滢咬紧牙关，强自稳住身形，脸颊因羞愤而涨红。
蒋芩也愣住了。
她的眼神微微一变。
从最初的轻蔑转为惊讶，再变成一丝忌惮。
宋初尧语气平淡。
“往后大家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们俩也不用在这儿争嘴皮子了。”
“还有蒋小姐，”
她顿了顿，终于将视线转向对方，声音依旧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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