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是江南进贡的云锦，触手柔软却挺括有型。
金线银丝交错穿梭，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连内衬都是素白狐绒。
看得出，每一个细节都下了大功夫。
一个皇子，对一个身份尴尬的罪臣之女，能做到这般细致入微，实在不容易。
可宋初尧却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从前那般知礼的少年郎，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体贴？
尤其是最近几次见面。
他眼底的笑意太过温和，言语也过分体贴，反而让她心里发虚。
“后天，怎么就成了好日子？”
她慢慢坐下来，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
杏花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笑着答道。
“因为那天也是太子娶蒋家小姐的日子啊！皇后娘娘特意请钦天监挑的吉日，这几天里，就这么一个最合适的日子。”
宋初尧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她垂眸看着杯中浮动的茶叶，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偏要和凌楚渊同一天成婚……
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杏花一直偷偷注意着宋初尧听完后的表情。
见她神色微变，也不敢多说，却仍忍不住补充道。
“太子那边对这门婚事也挺上心的。”
她压低了些声音。
“听说之前太子还不同意，嫌蒋家小姐性子太柔弱，配不上东宫嫡妃之位。”
“不知怎么的，最近突然改变了想法。不仅听从了皇后的意思，还主动配合婚礼筹备，方方面面都很上心。”
“对了，我也是从厨房里听到的消息，说是今天因为婚礼的一些东西还没完全准备好，太子还在东宫大发雷霆呢。”
“据说他当着好几位管事的面摔了茶杯，连太傅去劝都被他冷言赶了出来。”
“看来太子是真的在意那位蒋小姐，连一点委屈都不想让她受啊！从聘礼到婚仪，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
“整个东宫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场婚事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哪一环出了差错，惹来责罚。”
不管杏花怎么有意无意地提起东宫的事，宋初尧始终神情平静。
就连倒茶的动作都没变一下，还是那么不慌不忙。
杏花见她这般反应，心里满意极了。
“宋小姐，奴婢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出去一趟。”
她说着，行了个礼，便转身推门而出。
屋外，冷风拂面，卷起廊下的竹帘。
杏花走到偏院角落，将刚才宋初尧看见嫁衣时那微微一顿的手势，以及听说凌楚渊要成亲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人听了，站在阴影中的身形微微一顿。
随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知道了。”
其实就算她对这场婚事有点迟疑，凌珩也不太在乎。
毕竟昨天他太过急躁，动了怒。
还一时失控，行事冲动，把她关在西厢禁足了一整日。
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
也知道她性子倔强，不会轻易低头。
她生他的气，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更清楚，她不会真的离开。
只是……
每次他跟母亲提，想给宋初尧一个正式的名分，母亲都坚决反对。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重，逼得太紧。
母妃在宫中地位尊崇。
他虽为皇子，却尚未真正掌握实权。
一旦触怒母妃，不仅宋初尧会陷入险境，连他自己也会寸步难行。
正妃位置眼下确实给不了了。
但至少能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
这也是他早就答应过她的。
“大婚前这些日子，你好好照看她。衣食住行不得有丝毫疏忽，若有任何人胆敢怠慢，直接拖出去杖责。”
凌珩语气低沉，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杏花连忙低头应下。
“是，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宋小姐，绝不让任何人近她的身，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顿了顿，凌珩回头看了眼那间掩在梧桐树影下的屋子。
窗纸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灯前看书。
他凝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这几日，多留点神。别只盯着外面的人。”
杏花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
“奴婢晓得。主子交代的事，奴婢一定办妥。”
三皇子能容忍宋初尧之前那些“背叛”的举动，不代表他会一直容忍下去。
想着，她目光悄然扫向远处那一闪而过的宫女身影。
她认得那绣鞋上的缠枝莲纹。
那是三皇子府送来的眼线。
杏花刚走不久，一名心腹便匆匆赶来。
他快步走到凌珩身旁，压低声音道。
“三皇子，宋家人的失踪，绝对不是巧合！种种迹象表明，肯定和这女人脱不了干系！”
一听这话，凌珩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之前他提议让宋初尧去刑部见人，其实是想试探她的心思。
看她是否真的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
如果她答应了，那也就算了。
可偏偏她没有应下。
旁边的人见状，更是忧心忡忡。
“三皇子，留这样的女人在身边，迟早是祸事。她始终念着旧情，根本不会真正忠于您。”
凌珩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只是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
但他还是强压情绪，缓缓开口。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逃走的宋家余孽，不是她救的。”
他知道，宋初尧确实动过念头想去救人。
他曾暗中派人盯着她的行踪。
可人还没等她出手，就已经被人提前带走了。
“可殿下，哪怕不是她亲自做的，她也清楚内情啊！”
手下越说越急。
“这女人心思缜密，一旦察觉到您的布局，必定会从中作梗！”
“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隐忍低调，从未轻举妄动。如今眼看大局将成，怎能因为一个女子前功尽弃？”
“住口！”
凌珩猛地打断。
他冷冷扫过手下，逼得对方不敢再言语。
这些人都是他多年培养的心腹，个个忠心耿耿。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狠。
但也不能容忍他们对宋初尧妄加揣测。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
“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分寸。”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下属怔怔站在原地，眼神一暗。
他明白，三皇子对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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