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样本矩阵”的机械音在墓穴般的空间里回荡。
石宇峰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是抗拒，而是那熟悉的、冰冷的意识流骤然灌入。周绾绾的投影悬浮在坍塌的数据废墟上，笑容被数据流切割成诡异的光影：“石董，你这亲手打造的‘摇篮’，最终孕育出的新生命，可要好好珍惜！”
嘶啦……嘶啦……
石宇峰脚下方坑深处，那数以百计浸泡着大脑的青铜“棺椁”在蓝光中蠕动起来。无数纠缠在湿滑脑组织表面的纤细红管骤然变得粗壮鲜红，发出液体被强行注入的汩汩声。每一个沉寂的“服务器”都像是被通了电的丑陋灯泡，表层沟壑间猛地亮起不规则的炽白光斑！整片“大脑森林”瞬间爆发出亿万意识碎片的尖啸！冰冷的精神潮汐如无形的巨掌，狠狠攥住空间里每一个活物的头颅！
玛丹闷哼一声，剧痛让视野剧烈闪烁模糊，左臂伤口撕裂般剧痛几乎被脑海里的针刺感掩盖，手指本能抓向衣缝暗藏的刀片。艾琳娜眼神涣散，颈侧伤口的温热淌过锁骨，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她喉咙痉挛发出细微呻吟。苏明镜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掐入太阳穴边缘，指关节泛白。那尖锐的啸叫穿透耳膜直扎脑髓，无数不属于她的、血腥与癫狂的记忆碎片在意识中横冲直撞：枪口喷火、惨嚎、猩红江水吞噬人形、冰冷的青铜器……这是谁的记忆？！石宇峰的？还是那些“大脑服务器”中某个早已死去的幽魂？
“呃……！”
林小满痛苦蜷缩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跌落！眼白瞬间布满血丝！那些强行压制在意识冰层下的童年片段——垃圾堆旁，少年石宇峰举着破铁皮挡住混混砸下的砖头碎片——被汹涌灌入的冰冷狂潮冲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尖叫、火光冲天的碎片！她无法呼吸，只能从喉管里挤出野兽濒死的呜咽。她看见自己冰冷而陌生地站着，手指按上某个闪着寒光的精密仪器开关，对面是石宇峰惊怒的眼睛……那是她曾作为“净火”领袖亲手执行的、对青铜集团的围剿时刻！属于她的罪孽和愤怒，此刻被当做样本数据狠狠楔入脑海！
石宇峰是风暴的中心。青铜手环死死咬合臂骨，“罪孽刻度”剧烈震颤，环身那些古老符文活物般流转，贪婪吮吸着“青铜摇篮”涌来的庞大黑暗数据流。那不是抽取，是反刍！是他毕生刻意遗忘、篡改、深埋的原始恶念！
嗡——
他身体内部传出低沉的金属共鸣！胸口能量核心接口断裂的管线爆开刺眼电花！那双失去焦距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层碎裂，一点冰冷纯粹的光骤然亮起！
“第I号样本，进入融合预备阶段。”周绾绾的电子混音响彻地下空间，带着宣告胜利的冰冷。
她话音未落！
铿！
墙角那彻底沉默、水汽弥漫的竖立冷冻舱，舱门锁死机构发出一声极其清脆、如同冰晶碎裂的崩解声！
“谁？！”玛丹厉喝，剧痛下感官依然敏锐捕捉到异动！她猛地扭头看向舱体！苏明镜也强忍撕裂头颅般的剧痛抬起枪口！那舱门上唯一相对清晰、镶嵌着陈冬那只撞得血肉模糊、断指残破的可怖掌印的观察口——冰冷的水雾突然被舱内某种力量搅动旋转！一只眼睛蓦地在模糊冰雾后显现！瞳孔深处是极致的痛苦与疯狂搅合而成的、令人寒毛倒竖的平静！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钉在石宇峰背后！那只冻伤的、残缺的手指，在冰窗内侧又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里面……有东西……！”艾琳娜气息虚弱，她视线本就模糊，只能看到那片玻璃上扭曲蠕动的黑影轮廓，恐惧像冰锥刺进脊椎。
轰！！！
冷冻舱整个厚重的合金内壁陡然爆开！不是被炸开，是舱体内部那超低温的合金钢板在巨大冲击力下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硬生生向外变形、撕裂！刺耳的金属呻吟如同怪兽咆哮！舱内储存未泄露的液氮与空气瞬间接触化开大片浓白滚沸的雾气！
一只覆盖着深黑色哑光金属、关节处嵌着细小滚轮的手，猛地从白雾弥漫的破口处无声无息地伸出！这只手完全没有犹豫，在所有人看清之前，如同捕食的黑蛇，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了瘫软在艾琳娜旁边的白夜的后颈！
“呃啊——！”白夜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感觉到后颈冰冷的触感，视野猛然翻转！身体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硬生生提起！双脚离地！那只金属手仿佛瞬间抽干了他反抗的意志和力量，只剩身体神经质的抽搐！
“白夜！！”苏明镜惊吼，枪口本能抬起，想也不想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撕裂白雾，打在冷冻舱撕裂的厚重钢板边缘，火花四溅！但那只手和白夜的身体已经如同融化般向后缩进翻滚的冰冷雾气深处！
“不…放开他！”玛丹挣扎着想冲过去，刚站起半步左腿一软又单膝跪倒！大量失血和头部剧痛令她眼前发黑！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从白雾中传出。一个异常高大、修长的人形轮廓一步步踏出雾气边缘，暴露在“青铜摇篮”诡异的蓝绿色荧光之下。
它穿着一身毫无标志、剪裁合体的深黑色金属作战服，材质似皮非皮，流动着哑光。整张脸被覆盖式深黑呼吸面甲遮挡，毫无五官痕迹，光滑如镜。面甲眼部位置，两道幽蓝色的垂直条光微微闪烁，死寂而精准地落在浑身僵直的石宇峰身上。
它左手五指如同没有关节的液态金属，深深刺入白夜的后颈，指尖似乎已经扎入了脊椎！白夜身体软绵绵地被提在它左臂外侧，如同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只有脚尖还微微点地，头歪向一边，目光呆滞无神，嘴巴无意识地张着。
一只被驯服的猎物。
镜面面甲下发出毫无波动的电子模拟音：“I号样本数据融合开始，安全环境确认中。干扰源目标筛选完毕：V号（艾琳娜）机体损伤严重，威胁等级：低。II号（苏明镜）精神强度一般，威胁等级：中。III号（玛丹）躯体状态濒危，威胁等级：低。IV号（林小满）情绪临界，认知混乱，威胁等级评估上调——高。”
条状目镜蓝光猛然锁定了蜷缩在地、痛苦颤抖的林小满！
“滴答。”
一滴温热液体从白夜无意识张开的嘴角滴落，砸在冰冷的青铜地板上。那液体在“摇篮”幽光下呈现不自然的浅淡蓝色。
艾琳娜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想起楚河（洗钱专家）在病床上对她的低语：“……白夜那疯子，弄了个‘脑域协议’，把自己当U盘……老东西的记忆分区，他恐怕……备份了一部分在脑脊液里……”
“数据…在…在脑子里…！”艾琳娜嘶声尖叫，肺部牵扯伤口引发剧烈咳嗽，她死死捂住渗血的脖子，“白夜的身体…是钥匙！…脑脊液！…他在复制！复制老东西的记忆！！”
“确认‘镜像猎犬’。I号样本融合启动！”周绾绾的投影悬浮在疯狂运作的“大脑服务器阵列”上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处理威胁等级‘高’的目标，清除或捕捉。保持IV号生物样本最低活性状态，她是最优催化容器！”
那只镜面黑甲猎犬的头部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九十度角，冰冷的条状蓝光如同探照灯般将林小满彻底笼罩！被它注视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恶意直刺灵魂！
猎犬右手手腕内侧的哑光黑甲无声滑开，弹出一柄长度不过三十厘米的灰白色金属短刺。刺身毫无锋刃，浑圆一体，顶端尖锐带着细微的螺旋纹，通体散发着一种非金属的、令人作呕的温润感，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褪骨！
“嘶……”林小满在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发出抽气声！那柄骨刺刺出的并非杀气！是针对意识！直指她灵魂本源！她挣扎着想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大脑深处被“摇篮”强行灌入的、关于她自己动用“净火”力量冷酷追杀石宇峰的记忆片段疯狂闪现！
“明镜！”玛丹的咆哮声撕裂喉咙！她因失血而模糊的视野勉强捕捉到目标顺序！这鬼东西首要目标是林小满！她单膝跪地，完好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小小的信号屏蔽器（从冷冻舱外部紧急拆卸时扯下，原本想干扰舱内怪物）狠狠掷向猎犬头部！
噗！
屏蔽器砸在猎犬光滑的镜面面甲上发出轻微声响，弹落在地！没有丝毫干扰迹象！
但这一砸，吸引了周绾绾投影的目光！她数据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咦？d-7型‘寒巢’单元防护层信号？残留的‘深巢’老玩具？玛丹女士，你和陈冬的关系，看来远比‘政治联姻’深得多啊……”她虚拟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玛丹，“处理优先级重新标定。II号（苏明镜），III号（玛丹），威胁等级同步上调至‘高’！样本采集许可全开！允许破坏性压制！”
猎犬的镜面面甲猛然转动一百八十度！条状蓝光如同冰刀刺向刚爬起、正试图瞄准它的苏明镜！
苏明镜从未见过如此非人的移动方式！没有肌肉发力！没有重心移动！它高大的躯体如同被无形提线操控的木偶，平移着向她“滑”了过来！瞬间跨过五米距离！灰白色骨刺无声无息地刺向苏明镜的咽喉！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锁定神经！
砰！砰！砰！
苏明镜凭着本能疯狂扣动扳机！子弹撕裂空气，然而猎犬在骨刺递出的刹那，上身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突兀地向左侧平移了半米！子弹擦着它的作战服边缘飞过，打在后方布满黏糊糊大脑容器的青铜支架上，发出沉闷撞击！
灰白骨刺毒蛇般刺到！
苏明镜甚至来不及闭眼！只能用尽全身气力向右侧翻滚！
嘶——！
冰凉触感擦过她左侧耳垂！随即是温热的液体飞溅！几缕断发飘落！她狼狈滚倒，耳朵到颈侧火辣辣刺痛！左肩撞击冰冷地面，几乎窒息！一股寒意顺着头部擦伤处直冲大脑！
“呃！”苏明镜猛地捂住耳朵伤口，眩晕感瞬间袭来，视野边缘泛起无数跳动的彩色噪点！她强撑着要抬枪，右手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干扰……它的动作有某种电磁预判……！”她对着玛丹方向嘶哑低吼。
“趴下！”玛丹厉吼！她不知何时竟拖着伤腿扑到了林小满身边！猎犬的首次攻击落空后，没有追击苏明镜，那冰冷的目光再次锁定在林小满身上！
林小满被蓝光笼罩，动弹不得，眼中只剩下绝望！灰白骨刺带着湮灭意志的死寂精准刺向她的眉心！
玛丹右臂如鞭甩出！战术手刀凶狠无比地斩向猎犬持刺的右手腕关节！以命搏命！
砰！
玛丹的右掌根如同砸在最坚韧的合金柱上！关节剧痛欲裂！骨刺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迟滞！反而顺势手腕一抖！灰白骨刺毒蛇吐信般刺向玛丹扑救时露出的左肋腋下伤口！时机、角度、速度都是绝对的非人精准！
玛丹瞳孔骤缩！来不及躲闪！死亡的阴冷瞬间攫住心脏！
滋啦——！！
一道炽热的蓝白色等离子光束撕裂浓重水汽！精准打在灰白骨刺尖端！
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高温让骨刺的动作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偏转！嗤！尖端擦着玛丹腋下湿透的衣物险险掠过！直接将衣服灼烧出一个焦黑小洞！爆开的高温离子流冲击波将玛丹和林小满一起掀翻！
“咳……！”玛丹侧摔出去，剧痛令她眼前发黑，但还是死死护住林小满！
猎犬骤然停顿，镜面面甲瞬间转向光束射来的方向！
石宇峰——不，是那双空洞燃烧着冷光的眼睛——胸口裸露的机械构件深处，一个隐蔽的微型武器模块还在散发着微光！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极其短暂的“意识”闪回！身体做出本能反应！
“目标I号！抗拒清除进程！”“周绾绾”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镜像猎犬！锁定核心目标！物理限制解除！最高效率执行！融合必须完成！”
猎犬的镜面面甲微微震动，发出细微的高频嗡鸣。它不再执着于林小满，条状蓝光笔直锁定石宇峰那空洞瞳孔深处闪动的冰冷火苗！
它放开了左手。
被提着后颈的白夜软绵绵地滑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灰白色骨刺无声收回腕甲。
猎犬缓缓抬起覆盖着漆黑护甲的双手，掌心向内，十指微微舒展、弯曲。它不再平移！高大身躯微蹲！足底那些微小滚轮瞬间收入！膝关节与肘关节的金属护甲缝隙骤然爆发出刺眼蓝光！整个空间响起一阵低沉的、如同引擎增压过载般的强力蜂鸣！
它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诡异的平移！而是超乎人类极限的爆发冲刺！脚踝深陷青铜合金地面！坚硬的青铜在它的爆发踩踏下竟然如同柔软泥土般爆开细碎的粉末！巨大的身体瞬间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音爆残影！直扑石宇峰！漆黑的双爪一左一右，撕裂空气，直抓石宇峰胸口裸露的能量核心接口与头颅！
纯粹的物理碾压！它要以绝对力量直接摧毁这具融合容器！
冰冷窒息的风压瞬间扑到面门！石宇峰空洞的瞳孔中，那丝刚刚因本能反击而亮起的冰冷火苗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要熄灭在纯粹的毁灭风暴里！
就在那漆黑的、蕴含撕裂钢铁之力的指爪即将贯穿石宇峰头颅和胸膛的瞬间——
“嗡……！”
石宇峰胸前裸露的合金骨架深处某个从未被激活的隐蔽凹槽——位于第三根仿生肋骨的下方——猛地自动弹开！一个只有指节大小的、布满精密纹路的暗金立方体，骤然间爆发出一圈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浅金色光芒！
光芒微弱如烛，却硬生生在他身前半米处撑开了一个勉强覆盖头颅和躯干的半透明浅金色能量膜！膜层薄如蝉翼，上面瞬间爬满了无数细微的金色电流！
砰！！哐！
镜像猎犬那双足以撕裂装甲的漆黑金属爪狠狠抓在金色薄膜之上！薄膜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金色电流疯狂游走！尖锐的爆鸣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同时炸响！
金色薄膜挡住了致命的贯穿！但那足以踏碎青铜合金的冲击力没有丝毫减弱！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轰在能量膜保护的躯体上！
石宇峰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击飞！后背重重砸在后方的青铜罐体底座边缘！坚硬的金属边缘狠狠撞在他脊柱仿生组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与金属变形声！他胸前骨架爆开大蓬电火花！那层瞬间黯淡熄灭的金色薄膜也彻底破碎消散！鲜血夹杂着淡金色组织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石老大！”刚从耳鸣与噪点眩晕中艰难恢复一丝清明的苏明镜失声惊呼，她甚至看不清那瞬间的交击。
玛丹撑起半身，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高大的镜面黑影再次无声转身，双足微蹲，爆裂的蓝光再次在它四肢关节处亮起！它又要发起一次足以将石头彻底撞碎的冲撞！
艾琳娜挣扎着爬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夜，想从他身上找点什么。林小满蜷缩在玛丹身侧，浑身抖得如同落叶，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和现实交织！她看到猎犬冲来时爆发的蓝光……像极了……像极了石宇峰在码头上被人追杀时……
（咔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来自距离艾琳娜手边不远的地面。
是白夜滑落时，从他战术腰带侧面的暗格里震出的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漆黑的、如同哑光金属小盒的东西，在地面滚动了一下，碰到一块碎冰停了下来。盒盖似乎本就松脱，这一撞，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在漆黑的表面显露出来，从裂缝深处，透出一点针尖大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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