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鸣回到顾瀚的病房，没有敲门直接进，景妍正在喂顾瀚喝汤。
他看着桌子上的砂锅和饭菜，问：“什么汤？”
“鸽子汤。”景妍回答。
“给我盛一碗。” 他不客气地要求。
景妍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还有一大块鸽肉，又盛了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路大哥，厨房里还有青菜，我再给你炒两个菜吧？”
“不用了，我凑合吃点好了。”
路一鸣难得地不开玩笑，不念诗，表情严肃，还挺让人不习惯的。景妍端详着他的脸色，见没啥大异样，接着喂顾瀚吃饭。
景妍很细心，汤吹凉才放到顾瀚嘴边。饭和菜也是一次夹得不多，应该是怕呛到他。手里拿着纸巾，边喂边擦。顾瀚半躺着，很配合景妍。
一滴汤洒在顾瀚身上，景妍急得赶紧用湿巾擦掉，嘴上不停地说着“对不起”，生怕烫坏顾瀚。顾瀚握住她的手，“景妍，我没有那么娇气，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
路一鸣边吃边斜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两个人都吃好了，景妍收拾碗筷。路一鸣问：“哎，景妍，你还没吃呢？上厨房站着吃吗？”
顾瀚接过话茬，“她最近太累了，吃得很少，我劝她也不听。”
“我还以为不让女人上桌吃饭呢。”
路一鸣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景妍和顾瀚互看了一眼。顾瀚说：“景妍，我们陪一鸣说说话，一会儿让保姆来收拾。”
景妍“哦”了一声，把桌子推到一边。路一鸣两眼在两人身上瞟来瞟去，那眼神复杂极了。
他问景妍：“雅言师兄不是安排了护工吗？你一个人怎么吃得消？
顾瀚抢着回答：“护工我让他们晚上来。我把保姆叫来帮忙了，反正家里现在也没有人。景妍凡事都想亲力亲为，我觉得她太累了……”
“我可以的，以前我不是一个人收拾四套房子，还给你做三顿饭吗？”景妍也抢着说。
你侬我侬的氛围也太浓烈了些，路一鸣撇撇嘴，看看景妍，又看看顾瀚，问道：“爷爷和顾叔叔最近去哪儿了？他们知不知道你受伤？”
“爷爷说他在长白山玩，爸爸有事先回美国了。怕他们知道我受伤担心，最近我没和他们视频。爸爸微信里说一个星期后回来，爷爷说他玩疯了，没空理我。呵呵，缺少女人的家就是不行，一盘散沙。”
顾瀚下意识地看向景妍，景妍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路一鸣全看在眼里。他说要去培训学校看看，景妍送他到电梯前。
“路大哥，学校的事辛苦你了。”
电梯里的路一鸣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
停车场里，路一鸣抬头看着特护病房的方向，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景妍啊，我车坏了，你的车借我开两天。”
很快景妍就下楼，把车钥匙递到他手里。
“景妍啊，车借我了你晚上回家也不方便啊？”这话显然是别有用心。
“我坐地铁回去，这离我家很近才几站地，要是太晚我就打车。”
“欧阳叔叔身体怎么样？你也多陪陪他，估计他吓坏了。”
“我爸没事，这几天晚上回去我都陪他在楼下溜弯，雅言师兄说多走路对他的病有好处。”
景妍心无诚府的回答，正是路一鸣想听的答案。
“那我上去了，路大哥。学校的事就拜托你了。”
“景妍啊……”
路一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景妍，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景妍从车窗外看了他一会儿，打开车门上了车。
“路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你要是信任我的话，不妨和我说说。”
“是这样的，景妍。你知道江湛失去了对高氏的控制权，现在他准备反戈一击把股票都买回来。现在差的是钱，你看你……”
眼见景妍从一开始满脸的羞愧到后来睁大眼睛，路一鸣不明白这种表情的转换意味着什么。
“路大哥，我回去找爷爷、奶奶、爸爸借钱，还有这车我也卖掉……我刚交了小公寓的订金，房子退掉能拿回来点钱……其它，其它我再想想办法……我有两万现金给了曾鹏宇，能不能通过警方把那钱要回来？”
路一鸣眼睛一亮，摸摸鼻子。
“景妍，这些都是小钱，不顶什么用啊。”
“啊？那……那……我让我爸卖房子……还有爷爷奶奶在重庆的房子……”
景妍低下头，眼睛湿润了。
“卖了房子，义父还有爷爷奶奶上哪儿住？这么大岁数了连个窝都没有也不行啊。”
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掉到衣服上，景妍很快就哭得一抽一抽的。
路一鸣看得心里不忍，这小妍妍哭起来比琼瑶言情片里的女主角好看多了。
“嗐，我也是没钱了，江湛不让我再帮他，他不想看着我的资金链也断了。景妍，不到这么难的地步路大哥也不会找你。当然，江湛不知道。”
景妍点头。
“路大哥，那你帮我想想还有啥门路能弄到钱，我去想办法。江湛被我害成这样，我应该补偿他的……”
路一鸣想了一会儿，“方法嘛……我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同不……”
“同意，我什么都同意，只要能帮到江湛……”
景妍丝毫没有半点犹豫，路一鸣眼睛更亮了。
“那我就说了啊。”
“你说，路大哥，你快说。”
“你记不记得我在你学校门口闹事的时候和你说过，顾瀚让我把观澜国际顶层的四套房转到你名下？那四套房子现在市场价将近五千万。还有你的‘妍妹烤肠’品牌连锁店，一直都由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在打理，全国都有加盟店和连锁店，现在市值也好几个亿了。还有培训学校，也能卖个几千万……”
景妍看着路一鸣，眼神复杂极了，有惊讶，有难以置信，还有怀疑。
“房子我早就转到你名下了。”路一鸣接着说。
景妍不停地眨着眼睛，她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有钱。
“我名下还有一套江湛给我的房子，也差不多值三百万。”景妍下定决心，看向路一鸣，“卖，都卖掉，给江湛。”
“景妍，这可不是小数字，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你可要考虑好。”路一鸣盯着景妍，每一个小表情都不放过。
景妍低着头，没有半分迟疑，笃定地点点头。
“我决定了。”
“那你要不要和顾瀚还有欧阳叔叔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小事。”路一鸣建议道。
景妍点点头，“我现在就和他们说。”
欧阳彝完全同意，他甚至也提出把爷爷奶奶在重庆的房子卖掉，景妍把江湛搞成这样，他们欧阳家应当给予一定的补偿。
顾瀚也没有意见，他说：“景妍，房子转给你就是你的了，连锁店本来我们俩是拿分红的，我的那份路一鸣都给我了，剩下的都是你的财产，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过几天我去找江湛聊聊，他需要我必定尽我所能帮他。”
路一鸣很快就找好卖家，过户等一系列手续再有几天就办完了。
景妍突然约他在培训学校见面。
“路大哥，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景妍一见面就直接说。
路一鸣的心沉到谷底，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会有什么心理变化？毕竟在金钱面前谁也经不起考验。
“你说，小妍妍。”他摸着下巴。
“路一哥，你全部卖好之后能不能换成现金？”
路一鸣一愣，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那也太麻烦了，网上转账汇款方便、快捷还安全。”
“路大哥，我想看看好几个亿现金是有多大一坨？我想亲手查查那些钱，毕竟……毕竟这辈子……我也不太可能看到那么多的现金了……你放心，我不会反悔不给江湛的，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有那么多的钱是什么感觉……毕竟我也曾经拥有过……”
路一鸣差点没笑喷出来，小妍妍可真是太可爱了，又财迷又自尊。
变卖财产全权交给他负责，一点儿不怕被坑。
照顾顾瀚无微不至，全身心投入。
马上一无所有了竟然还有心思要查钱。
真是既聪明又傻乎乎。
他憋住笑，答应了景妍的要求。
江湛这几天一直在回想顾爷爷说的那些话。他不敢深问，他知道顾老爷子不会撒谎，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景妍是那家孤儿院长大的，没有那场大火她不会被丁姨带回自己家，不会和他们娘俩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也没有机会学钢琴、学唱歌、上大学。
不会因为开烤肠店向路一鸣的弟弟借高利贷，被路一鸣讹做小时工，和顾瀚他们三个人相识。
外公和顾爷爷抢那块地，就像他和顾瀚抢景妍一样。自己和外公何其相似，用尽心机却什么都没得到。港商是路爸爸在位时引进来的，一直以来路一鸣也在做着差不多同样的事。
奇怪的量子纠缠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人世间的因和果呀……
江湛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凝望着大海。层层涌来的细浪像是一位有生命的朋友在陪伴着他，回应着他心里的每一个疑问。
这片海域有他和景妍散步的身影，有他和景妍掉进海里的惊心动魄，有景妍委屈的眼泪，有他向景妍求婚成功后的喜悦。
他忘不掉，景妍能忘掉吗？
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现在正陪着顾瀚说笑吧？她早就忘了自己了吧？忘记了他的好，也忘记了他的坏。
一纸离婚书，两人的关系就永远不存在了。都说世间的事复杂，能有多复杂？切断一切联系，此生再无交集，亲情、友情、爱情皆是。
电话嗡嗡作响，是路一鸣。
“江湛，我又筹到一部分钱，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江湛答非所问，“一鸣，你听见大海的声音了吗？”
路一鸣急了，“大哥，你去海边干嘛？你别吓我啊。你等着我，先别跳啊，走之前咱哥俩儿高低得见上一面。我马上过去。”
没有理会他的胡侃，江湛平静地说：“一鸣，我想好了。不想买回股票了，公司就让顾家人管理吧。顾家世代经商，比我懂管理、懂经营、懂投资。我想做一个合格的医生。”
手机那头的路一鸣严肃地说 ：“江湛你要明白，集团的控制权不在你手里，以后高氏的经营走向你就说了不算了。”
江湛轻叹一口气，问：“一鸣，你最怕什么？”
“怕没钱呀。”路一鸣想都没想回答道。
“我怕跌落，怕身边的人不按我的意识行事，怕世界不按我的规则运转。”江湛娓娓道来，“现在，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远眺大海的他轻松一笑。
“一鸣，你过来吧，去喝一杯，我们兄弟俩很久没有畅快地喝一顿酒了。”
还是“蓝夜”夜总会。小姐们看到江湛吓得直往后躲，纷纷惊呼“变态来了，那个超级变态又来了。”
领班和店长吓得腿都哆嗦，争着给财神爷上香，晚了这个月的工资不保。
没有叫任何人作陪，兄弟俩喝了一夜。
酩酊大醉的路一鸣爷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胡乱发问：“江……江湛，你……你说……你为什么非得离婚不可？你霸占……哦，不对……你追求景妍那么久，你那么喜欢她，怎么就不能把心放大点？他们……他们俩也没干啥呀？抱抱，能怎么的？你要离……她就签字……你们让我……还他妈的怎么相信爱情？”
江湛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一口一口抿着酒，夹着滚烫的泪水。
“她恨我。她的心从来没有全部给我，从来没有过……我……好累。”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顾瀚出院的日子。
律师电话通知景妍，第二天早上九点正式办理离婚手续，请她务必不要迟到。如果景妍在财产上有任何异议可以随时提出变更，他将全权办理相关事宜。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景妍愣愣地站在原地。江湛连一个电话你们都不愿意打给他吗？打开微信，江湛已经将她拉黑。
“景妍……景妍……景妍……”
顾瀚在病房里面叫她，景妍答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站在门口的路一鸣默默看着。
“景妍。”
她缓过神来，“路大哥，你来了。快进去坐。”
“景妍，江湛明天要出国了。”
“他去哪儿？去做什么？要去多久？”景妍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美国，说是进修，没说多长时间，半年、一年、两年或者更多都有可能。这些日子他把集团、医院和家里的事都处理完毕，可以安心地去学习了。”
路一鸣话里有话。顾瀚正在倒水，看见景妍和路一鸣进来马上展开笑颜。
“我们中午去外面吃吧，不，还是晚上，晚上时间充裕些，把江湛也叫来。”
路一鸣笑笑，“江湛估计没有时间吧，明天他要出国。今晚可能还要收拾行李什么的。”
“出国？去开会吗？” 顾瀚问。
“不是，他说要去美国进修。”
“去美国？那太好了。如果他今天没有时间出来，我们三个可以在美国见面。是吧，景妍？”
“啊？嗯……”
景妍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整个人呆呆怔怔的，像个木头人。
路一鸣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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