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儿有你这样的儿子，便可含笑九泉了。”
朱允熥低头不语，泪水已在眼眶打转，轻声呼唤：“父亲大人……”
“唉！”老朱长叹一声，随即笑道：“怎么无缘无故哭了？”
“都是我的错，提起你爹让你伤心了。”
朱允熥依旧低垂着头，擦拭眼角，做出悲伤的模样，默不作声。
朱元璋吩咐道：“来人，把这副对联抄写三千份，分送京城的皇室宗亲和所有有官职的人，每人一份。”
“我要他们永远铭记这两句话。”
稍作停顿后，他又开怀大笑：“也让那些轻视我们朱家、认为我们朱家出身寒微的文人看看，我们朱家也有知书达理之人，我的孙子写的这些，比那些整天舞文弄墨的文人强得多。”
洪武年间，朱元璋登基称帝后，常被政敌文人讽刺出身寒微，目不识丁，出身田亩。这让他内心深感不安，却也因此滋生了些许骄傲。
太监们闻声上前，接过对联后即刻离去去抄录。
朱元璋又笑着问：\"熥儿，你写了副如此佳妙的对联，朕自然要赏你。你想得到些什么？\"
朱允熥忙答：\"恳请皇爷爷立我为皇太孙，将皇位传于我。\"
\"你……\"朱元璋抬手点着他，怒气汹涌地说：\"胆敢放肆！\"
\"大明江山岂容你随意要求？\"
\"你知道今**在朝廷上所言会引发何等后果？\"
\"你不顾颜面，朕尚且爱惜名声！\"
\"今日看在你是初次犯错，暂且饶你。\"
\"日后若再妄言，定不会轻易放过！\"
朱允熥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
明明是你先问的，说了又不兑现，还要责备我……
\"无论怎样，皇爷爷绝不能立我二哥为储君，他实在不配。\"
朱允熥说道：\"皇爷爷立谁都行，就是不能立他。\"
朱元璋瞪大双眼，怒火再次升腾。
但他克制住了情绪，说道：\"炆儿是你二哥，从小一起长大，年纪也相仿。\"
\"我听闻你们兄弟感情甚笃。\"
\"你为何坚决反对他继任储君？\"
朱元熥道：\"皇爷爷，公私分明。\"
\"我和二哥感情深厚是私谊。\"
\"二哥不适合当皇帝，这是关乎国家百姓的大事。\"
\"我怎可因私废公，置江山社稷不顾？\"
朱元璋冷哼一声：\"公私分明说得真好，振振有词！\"
\"罢了罢了，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你也长大了，该去做些正经事锻炼自己。\"
朱允熥眨眨眼，急切问道：\"皇爷爷是否要给我安排差事？\"
\"自元末起，天下动荡，盗匪横行。\"
\"沿海地区，倭寇侵扰民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一些奸商、盗贼及张士诚残部混入其中，时而为寇，时而为民，导致倭寇屡剿不灭。\"
“为根除倭寇之害，先前已颁令禁海，寸板不得下水。”
“然而此令虽下，执行却不尽如人意。”
“官府之中，总有那胆大包天之人，与唯利是图的商人乃至倭寇暗中勾结。”
“他们私底下出海，做着违法之事。”
说着，老朱从袖中取出一份案卷。
“这是下面呈上的调查材料。”
“金陵城里，有富商与倭寇串通，干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今晚，你带上锦衣卫，将朴家抄没。”
朱允熥愣了一下。
抄家？
这种事直接让锦衣卫去做不就行了吗？
为何一定要他领头呢？
再说，抄家能有什么历练？
正在思索间，却听见老朱继续说道：
“记住，若朴家人敢反抗，可格杀勿论！”
“办完此事，朕就封你为亲王。”
朱允熥再次一怔，目光凝视着老朱。
皇帝的儿子十岁便封亲王，但他身为太子之子，只封了郡王。
“莫非封亲王还不满意？”老朱冷笑一声。
朱允熥低下头，默然不语。
“你的想法朕并非全然不知。立储之事，暂且搁置。”
“你若办事妥当，朕自会留心。若是你真有能力，朕也不是不能让你继承大统。”
老朱挥了挥手：“去吧，好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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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告退离去。
刚出门，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便踏入院子，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幅画卷。
老朱接过展开，正是朱允炆与朱允熥兄弟交谈的场景。
画卷旁以小字详细记录了二人的对话。
若朱允熥看到，定会惊诧万分。
因为所记内容一字不差。
老朱仔细看过一遍，脸上毫无波澜。
“陛下，微臣先行告退！”蒋瓛行礼道。
“你觉得今日之事如何？”老朱突然问。
扑通！
蒋瓛双膝一软，重重跪下。
“陛下，微臣万死不敢议论皇孙，请陛下饶恕！”
他竭力叩首，身子不住地颤抖，似是被吓到了极点。
“罢了，不必再磕了。”
老朱挥袖说道：“难得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我们也无意刁难于你。”
蒋瓛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又磕了一个头。
“多谢陛下！”
“若是我们朝中的官员都能如此通情达理就好了。”
老朱说道：“今日退朝之后，我就收到了不少弹劾熥儿的奏章。”
“照此情形来看，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奏章到来。”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愤愤地道：“我那孙子，难道是他们能够随意弹劾的对象吗？”
“你去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此事，是否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记住，要暗中调查，切勿打草惊蛇。”
蒋瓛忙道：“臣遵旨。”
朱元璋又说道：“另外，今晚带人随熥儿去搜查朴家，你……”
……
……
……
从皇宫出来后，朱允熥坐在马车里，心中盘算着今日与老朱的对话。
如今，他已经卷入了储位之争。
这样的事情，是最危险不过的。
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甚至丢了性命。
即便老朱不会对他痛下**，但其他人呢？
而且，老朱的态度……
**之心深不可测，实难揣度。
今晚让他领锦衣卫搜查，不知有何深意。
搜个家而已，锦衣卫完全可以**完成，何须他这个皇孙亲自带队。
如果说是为了让他历练，搜查又能锻炼什么？
朱允熥不禁陷入沉思。
……
夜色渐浓，秋风凛冽。
今日刚刚下过暴雨，此刻已是云消雨歇，明月高悬。
数百名锦衣卫手持火把，整齐而立。
他们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杀意。
蒋瓛站在最前方，拱手禀报：“启禀三皇孙，锦衣卫已经准备妥当。”
朱允熥点头应道：“那就开始行动吧。”
大队人马随即出发。
此时的金陵城，入夜后按规定实行宵禁。
街道上没有其他行人。
数百名锦衣卫在空旷的街巷中行进，脚步声回荡，显得格外阴森肃杀。
朱允熥内心渐起波澜，既有几分忐忑，亦夹杂些许期待。
这一生，无论是作为前世的自己，还是如今的身份，他从未涉足如此行动。
夜幕降临，他带领人手准备突袭，却无法预知途中是否会遭遇阻挠。
思绪纷乱间，他跟随队伍一路行进，直至望见那两扇紧闭的漆黑木门。
门楣之上悬着一块横匾，上书“朴宅”二字，笔力遒劲。
蒋瓛一声令下：“分散兵力，将这宅邸团团围住，莫让朴家人逃脱。”
听命的锦衣卫立刻分成两路，前后左右布下天罗地网。
随即，一名锦衣卫走上前，擂响了沉重的大门。
片刻之后，伴随着低沉的吱呀声，门缝里露出一颗花白头发的老者头颅。
似刚从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开口：“是谁深夜来访？难道忘了宵禁令吗？”
话未说完，那锦衣卫猛力推开大门，动作迅猛且决绝。
“锦衣卫奉旨抄家，胆敢违抗者，格杀勿论！”
蒋瓛高声喊道，一众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入朴府。
不多时，朴家上下尽数被搜寻出来，聚集于庭院之中。
这里有满头银发的长者，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有三四岁或七八岁的孩童。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孩子们惊慌失措，哭声此起彼伏。
然而，他们的父母连忙捂住他们的嘴，阻止哭闹声扩散。
朴家规模庞大，不仅包括本家成员，更有众多侍女、仆佣等。
百余人将庭院填得满满当当。
面对这场骤然降临的变故，众人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惶惑。
“朴家与倭寇勾结，狼狈为奸，残害百姓，罪行累累。”
“今日接圣命，特抄没朴家全部家财，押解所有人入狱。”
蒋瓛话语刚落。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名身穿青衫的壮汉。
“啪！”
锐利的风声撕裂夜空的寂静。
火光映照下，朱允熥清楚地看到一抹寒光直逼胸口而来。
“糟糕，是暗器！”
他顿时脸色大变。
尽管及时察觉，但未经专业训练的身体根本无法作出任何躲避动作，眼看着危险逼近。
旁边站着的蒋瓛有所动作。
他快步上前，横身挡在朱允熥身前。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绣春刀已出鞘，“当”的一声脆响，锋刃精准地磕开了飞来的暗器。
如此迅速且精准的反应，让朱允熥看傻了眼。
果然是指挥使级别的人物，确实身怀绝技。
蒋瓛的动作未有丝毫停滞。
他握紧刀柄，朝着那名投掷暗器的青衣人迅猛出击。
速度之快，犹如电闪雷鸣。
青衣人刚有所行动试图躲避，就被蒋瓛一招制敌，胸口被刀锋贯穿。
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鲜血狂涌而出。
青衣男子颓然倒地，气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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