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火势渐渐弱了下去，只余几缕青烟还在夜色中袅袅升起。楚衡揽着阿娩刚踏入相府大门，青黛就急匆匆地从廊下奔来，脸色古怪地福了福身：“相爷，夫人，府上的陈大夫说有要事禀报，已经在书房候了半个时辰了。”
楚衡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沾染的血迹：“让他明日再来。”
阿娩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先去听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
书房内，年过六旬的陈大夫正来回踱步，花白的胡子随着焦躁的步伐一颤一颤。见二人推门而入，他立即躬身行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相爷，夫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说。”楚衡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随手将染血的外袍扔在一旁的檀木椅上。
陈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老朽方才为夫人请平安脉时发现……”他顿了顿，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夫人这是喜脉，约莫一月有余了。”
“啪”的一声，楚衡手中的茶盏突然脱手，滚烫的茶水溅在紫檀木的案几上，氤氲出一片深色的水渍。他的手指悬在半空，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你再说一遍？怎么现在才说？”
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吓得陈大夫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千、千真万确！夫人脉象虽弱，但确实是喜脉无疑……只是……”
“只是什么？”阿娩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指尖微微发颤。
陈大夫硬着头皮继续道：“只是夫人身子亏损太甚，又刚解了蛊毒，气血两虚。若不好生调养，恐怕……恐怕难以保住胎儿……”
“滚出去。”
楚衡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书房内的温度骤降。陈大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阿娩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几日她总觉得头晕乏力，还以为是蛊毒未清的缘故，却不想……
“阿娩。”
楚衡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相，此刻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茫然。他大步走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却在触碰的瞬间微微发抖。
“我们……有孩子了？”
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阿娩鼻尖一酸，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夜，她提着剑冲进书房时，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楚衡——褪去所有锋芒，只剩下最原始的不安。
“嗯。”她轻声应道，却忍不住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楚衡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从今日起，你只需安心养胎。其余的事，我来处理。”
阿娩望着他执着的眼神，胸口泛起一阵酸涩：“楚衡，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机。”她咬了咬下唇，“我体内的余毒未清，又刚恢复记忆，气血两亏。若是……”
“不会的。”他打断她的话，指腹轻轻擦过她眼尾的湿润，“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们母子分毫。”
窗外，最后一缕火光终于熄灭，夜色重新笼罩了整个京城。阿娩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突然前世两人温存之时，她也曾幻想过若有一个孩子会怎样。可那时的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敢奢望其他？
“我怕……”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怕护不住他。”
楚衡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萧宾月。”他连名带姓地唤她，字字清晰，“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孩子的命也是我的。只要我活着，你们谁都不会有事。”
阿娩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强劲而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不过……”她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方才说'母子'？万一是女儿呢？”
楚衡低笑一声，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那更好。像你一样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定能把整个京城闹得天翻地覆。”
阿娩忍不住也笑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她想起自己恢复的那些记忆里，楚衡总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闹，看着她笑，然后默默收拾残局。如今，他们之间又多了一条血脉相连的纽带，这感觉陌生又温暖。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蹙眉道，“燕昀那边……”
“他永远不会知道。”楚衡的眼神骤然转冷，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至少在孩子平安降生前，这个消息绝不能走漏。”
阿娩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担忧：“可是朝中局势……”
“交给我。”楚衡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至于那些威胁……”
他没有说完，但阿娩懂。燕昀、楚家、南疆王室……所有可能伤害到他们的人，都将被一一铲除。这个孩子，必须平安降生——哪怕要踏着尸山血海。
“楚衡。”她突然唤他，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我们一起保护他，好不好？”
烛光下，楚衡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好。”
这个简单的字里，藏着太多未言明的承诺。阿娩知道，从此刻起，他们不仅是夫妻，更将成为一对父母。而这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将成为他们之间最牢固的羁绊。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阿娩看着逐渐天亮的屋外，不由得有些期待肚子里这个孩子，他虽然来得不是时候，却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
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嫁给楚衡，为他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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