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清刚想回答，不远处突然人头攒动，苏辞抬眼望去，一眼瞧出带头那人正是魏忠元身边的属下朱隶。
守在门口的人将栅栏挪开，朱隶领着一队人马，往前走到中间的距离。
将几个大箱子整齐地摆放在地上，隔着老远的安全距离，朝苏辞道，“赵夫人，属下遵照城主吩咐，已将城中剩余药材悉数送来。”
“还请您务必记得您说过的话，按照约定，尽快找出解决瘟疫的方法，保证我碧水城百姓的生命安全！”
朱隶说完，不等苏辞回复，就好像有豺狼虎豹在后头追赶似的，一刻也不停歇，立马转身往外逃。
赵安几人立刻上前来打开箱子检查，“将军，夫人，是药材！”
望着满满当当几箱子的药材，他们比看见黄金还高兴，皱眉苦脸的脸色立马喜笑颜开，乐呵呵地抬着箱子往里走，“快去通知陆大夫！”
相比较几人的兴奋，赵晏清的神色显得异常平静。
“怎么了，有问题？”苏辞问。
赵晏清神情淡漠地瞥一眼外头围着的黑压压的人群，搂着苏辞往里走，平静地开口，“自我进入旧城后，魏忠元起初还能偶尔送些药材进来。”
“但没过几日，便以城中无余粮为理由，开始断粮断水，最后连药材也断了。”
“我们靠着陆大夫几人，才足以存活至今。”
“我想，魏忠元根本不想让我活着出去。”
“而瘟疫，就是最好的死亡方式。”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那么好心地运送药材进来。”
苏辞柔柔挽住赵晏清的胳膊，挑眉道，“好不好心，可由不得他选。”
“你威胁他了？”赵晏清垂眸望着她。
苏辞摇头，“我哪里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一个荣亲王世子，一个定王世子，又是大晋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
“你们若是无声无息，就这样惨死在碧水城这场来势汹汹瘟疫里，死无对证，若是他命足够好，也许还能苟活一时。”
苏辞温柔的脸色阴沉下来，“可偏生我来了，这件事他注定不能只手遮天，你若死了，他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总之，他最好祈祷你安然无恙，”苏辞说话的语气慢下来，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晏清，有些难掩的哀伤和担忧划过眼尾。
她拉着赵晏清的双手，温柔地注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赵晏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安然无恙，好不好？”
苏辞眼底的害怕太明显，晃得赵晏清心疼地红了眼。
他淡漠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默默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苏辞身子单薄消瘦，一只手就能将她抱起来，可有时候，譬如现在，他又觉得苏辞好像又高又壮。
宛如一棵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恍惚间，他有些错觉，他总觉得苏辞可以护住他，可以护住这天底下所有人。
赵晏清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环抱着她纤瘦的肩膀，轻柔地应她，“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的，我一定不会死。”
苏辞腻在他怀里，怎么也腻不够，“赵晏清，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你若是食言……”
食言又怎样呢，苏辞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无助，眨眼间眼泪就扑簌地落下来。
她最害怕赵晏清出事啊。
少女的喜欢和害怕都写在眼里，赵晏清又怎会不知，他柔柔抚摸着苏辞的秀发，认真地承诺，“苏辞，所有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记住，你放心，我绝不食言。”
“好。”苏辞不愿再胡思乱想，她只想赵晏清好好的，她们都好好的。
天色渐渐亮开，东方一轮火红的太阳跳出地平线，冉冉升起，一瞬间，霞光万道。
旧城里，入目全是破旧不堪的房屋和战乱留下的废墟。
废墟之下，是如蝼蚁般苟延残喘的病人。
昏暗的房间内，密密麻麻躺着数不清的蝼蚁。
有人佝偻着身子，捂着嘴巴咳嗽，望着沾满暗红血渍的手掌。
他只是冷漠地往自己黑漆漆的衣裳上擦了擦，然后似没事人一样，翻了个身，继续咳。
有人则木讷地靠坐在墙壁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照进来的一束刺眼的阳光发呆。
一个老妇人紧贴着墙角，死死抱着怀中的孩童，愤怒地大吼，“不，不要把我的孩子带走，她没病，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等天亮了，她就会醒的。”
她眼神闪躲，靠着人群挤在墙角，“你们，你们谁也不能把我的孩子抢走，谁也不能！”
说是大吼，其实她虚弱得连话都说不清，光是站着，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陆大夫目光黯淡，饶是见惯了生死，遇到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也难免悲伤。
他扭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士兵，“二牛全身溃烂，已经死了，将她的尸体送到西边的坑里烧掉，切记，一定要烧干净。”
那几个士兵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冲上前，两人绑住那妇人，两人直接从她怀里抢已经死亡的孩子。
“不要不要，不要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死……”老妇人死死抓着孩子骨瘦如柴的手臂，拼命地求饶，“我求求你们，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啊……”
一屋子的人，似乎对此场景已经司空见惯，无一人出手阻止，也无一人出言相劝。
她们甚至淡漠得连眼皮都没抬。
孩子被士兵抢走，老妇人踉踉跄跄跟着就要去追，可她本就极度虚弱站不住脚，被这么一抢，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栽倒下去。
面前之人横躺在地上，软绵绵的身子上突然被重物压死，他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几声后张大嘴巴疯狂呼吸。
等到呼吸逐渐稳定，他才瞥眼老妇人，一脚狠狠踹在老妇人肚子上，恶狠狠道，“臭娘们你想压死我啊！”
“你那野种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你还将他留在这里，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
老妇人腹部遭遇重击，疼得她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她如今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眼泪已经流尽，红肿的眼里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神一直呆呆望着门口的方向，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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