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西郊马场飘着细雨，二十盏气死风灯在草场上围出个诡异圆圈。六皇子刚要踏入光晕，林秋棠突然扯住他袖口：\"灯油掺了曼陀罗花粉！\"
暗处传来拊掌声，八个太监抬着小轿钻出雨幕，轿帘掀开，一位太监走下轿辇，腕间缠着串手钏，缓步进了西郊马场的一间房内。
雨滴砸在房顶琉璃瓦上的声响，像极了百官叩拜时玉笏相击的声音，太监抖了抖蟒袍上的水珠：”六皇子，奴才陈无庸代皇上问：小六，为何朕独让你看第二道密纹？\"
六皇子单膝砸地：\"儿臣愚钝。\"
\"皇上让咱家带句话。\"老太监故意让明黄锦囊从袖口滑出半截，\"岭南的珍珠，该换新蚌了。\"
\"冯家往东海私自运了上吨的盐，并非是普通商业交易，是到琉球交易火器。\"一只手拿出密信。
六皇子指尖擦过供桌裂缝，木刺扎出血珠：\"公公可知，有些母蚌专吃小蚌才能育珠？\"他突然将染血的手指按在陈无庸掌心，暗红血丝竟顺着掌纹游向锦囊系带。
房梁上传来瓦片错动的轻响，陈无庸带来的小太监李九突然跪地咳嗽，袖中滑落的玛瑙串子滚到六皇子脚边，红雁儿的软剑就在这时破窗而入，剑尖挑着个滴血的蓝布包裹。
\"是蛊虫茧！\"
包裹散开的瞬间，十七颗鸽卵大的珠子在供桌上乱滚，陈无庸亲眼看见其中一颗沾了六皇子的血，青灰色珠壳突然裂开细缝，钻出条透明蜈蚣，红雁儿甩剑斩断扑向陈无庸的蜈蚣，虫尸溅出的黏液腐蚀得地砖滋滋作响，老太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六皇子脸色骤变，反手将桌子掀向门口，二十支弩箭钉在桌面上，箭尾绑着的火药筒滋滋冒烟。
\"李九！\"陈无庸尖叫着去拽小太监，却抓了个空。方才还瑟瑟发抖的李九此刻蹲在房梁上，手里攥着把金针簌簌作响，针尾缀着的玛瑙珠与六皇子脚边那串一模一样。
周铁的刀光追着李九的残影砍进立柱，震得金漆簌簌而落，六皇子突然朝陈无庸甩出个玉牌：\"看看你干儿子在泉州码头都接了谁的船！\"
玉牌正面刻着冯家家纹，背面却是倭国菊纹。陈无庸想起半月前李九告假省亲带回的\"家乡茶饼\"，现在想来那茶饼压纹分明是琉球样式。
\"冯家要的不是岭南，是东海！\"胡凯旋这边旋身躲过三支冷箭，剑挑开油纸包，硝石粉混着硫磺洒在蛊虫堆里，被他掷出的火折子瞬间点燃。
爆炸气浪掀翻了两名冯家杀手，陈无庸在浓烟中摸到李九的脚踝，老太监发了狠劲将拂尘钢丝勒进对方皮肉：\"是冯贵妃往熏香里掺血蛭粉是不是？\"
李九的笑声混着血沫从喉间溢出：\"您猜...咳...淑妃娘娘怎么疯的？\"他突然咬碎后槽牙，黑血喷在陈无庸衣袍纹上。
老太监捡起红珠的手在发抖，珠子内侧刻着细如发丝的龙纹，这是内务府去年新进的錾刻技法，他突然想起元宵节那晚，冯贵妃献给陛下的东珠冠冕上，最大的那颗珠子泛着同样的青光。
\"叮！\"
三寸长的金针钉在柱子上，针尾缀着的红玛瑙珠子还在簌簌抖动，陈无庸颈侧缓缓渗出血线，方才若不是周铁的刀快上半分，此刻那金针就该钉在他喉结上了。
\"冯家的暗桩倒是养得忠心。\"六皇子用帕子裹着拔下金针，玛瑙珠在烛光下泛着血光。
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片刻后四个护卫抬着具尸体进来。陈无庸认出那是自己留在马草场里望风的暗卫，此刻那人天灵盖凹陷，七窍流出的血被雨水冲成淡粉色。
\"是冯家死士！\"六皇子话音刚落，十二个人破窗棂滚进来，手中火把瞬间将屋内化作火海。
林秋棠突然撕开外衫，腰间缠的东珠在火光中泛起妖异的蓝：\"陈公公看好了！\"她将珠子尽数抛向火堆，珠壳爆裂声里竟飞出无数带火蛊虫，追着冯家死士没入雨幕。
惨叫声在屋外响成一片。六皇子趁机拽着陈无庸跃出后窗，几人来到了安全地方。
\"冯家半年前就打通了泉州海路！\"六皇子开口说着，\"冯家不过是替人养珠的池子，真正的母蚌，出事便说是岭南官员贪污\"
\"是四殿下？\"
红雁儿剑尖挑着半截烧焦的账本甩到桌上，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盖着泉州水师提督的虎头印，六皇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去年三月父皇派四哥巡察盐税，他在岭南确实呆了不少时日。
陈无庸的拂尘钢丝突然绷紧，他想起去年中秋宴上，四皇子献给皇上的白玉棋盘，黑子用的正是岭南特产的乌玉髓。
轰隆！
房梁上突然炸开个火球，二十七个账房先生的名字在火光中一闪而灭，周铁劈开滚烫的瓦片，拽出个铁匣子砸在地上，三百张按着血手印的卖身契，最底下压着冯家与倭国往来的密信。
\"去年漕运沉船根本不是意外！\"胡凯旋用刀尖挑起张泛潮的货单，\"说是给灾民运的糙米，船舱夹层里全是硫磺，冯二公子亲自点的货！\"
六皇子突然抓起供桌上的蜡烛，滚烫的蜡油浇在木棉花图案上，被融化的茶渍里渐渐显出条蜿蜒曲线，陈无庸凑近了看，惊觉那是用茶水画的东海海防图。
\"冯家往琉球运盐换火器是真，养私兵也是真。\"六皇子突然用带血的手指在海图上划了道弧线，\"但真正要命的，是去年腊月进贡的那批海珠——\"
老太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皇上最近总说头疼，太医院查出熏香炉里有血蛭粉，而那批新制的东珠帘子，正是冯贵妃提议挂在养心殿的。
窗外传来利器破空声，红雁儿旋身劈落三枚铁蒺藜，被打落的暗器在青砖上弹跳着，露出底部刻着的\"冯\"字。
\"公公可知岭南盐仓为何年年亏损？冯家往盐里掺了观音土，多出来的盐引全卖给倭国浪人，那二十七个账房先生，有十六个是四哥的门客！\"
这是我安插在冯家眼线送出的最后消息，上面详细记录着冯二公子与琉球商人夜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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