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昆仑山脉的雪峰在夕阳映照下如同染血的利剑。陆云袖咬紧牙关，左手死死攥着缰绳，右手按在腰间伤口处。每一次马背颠簸都像有刀子在脏腑里搅动，冷汗浸透了衣衫，又在刺骨寒风中凝结成冰。
\"再坚持半日...就能到玉霄宫了...\"清虚道长在前方回头，声音沙哑。老道士胸前捆着昏迷的阿依莎，背后驮着气若游丝的陆天青，道袍早已被血染成暗红。
陆云袖眼前阵阵发黑，却不敢闭眼。父亲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妹妹眉心的黑莲印记时隐时现。她摸向怀中那枚布满裂纹的冰魄寒玉——玉霄宫镇宫之宝如今灵气尽失，只剩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
\"道长，我爹的经脉...\"
清虚道长摇头：\"陆盟主体内有一股奇寒之气，与玄阴功同源却更为精纯。若非他内力深厚，怕是...\"话未说完，老道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雪地上。
陆云袖心头剧震。清虚道长是武当内家高手，竟也伤至如此。想起祭坛上那个取走玄阴魄的冰晶面具人，她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剑——剑鞘空空如也，名震江湖的\"霜天晓角\"早已折断在寒渊冰狱。
\"前面有火光！\"清虚道长突然低呼。
山道转弯处，十余支火把如毒蛇吐信。为首者青衫方巾，腰间悬着铁笔银砚，正是玉霄宫执法长老程无咎。陆云袖刚要出声，却见程无咎身后转出个黄袍僧人——少林叛徒圆晦！此人月前被父亲逐出中原，怎会出现在此？
\"陆姑娘别来无恙？\"程无咎拱手作揖，铁笔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听闻宫主独闯玄阴教，老朽特率宫中弟子前来接应。\"
陆云袖指尖发冷。程无咎素来与父亲不睦，此时出现绝非巧合。她强提真气，声音却仍虚弱：\"有劳程长老。冷千秋已伏诛，请速备马车送我爹回宫疗伤。\"
圆晦突然阴笑：\"陆施主面色青紫，怕是中了玄阴寒毒。贫僧恰有少林大还丹...\"
\"不劳大师费心。\"清虚道长横跨一步挡在陆云袖马前，\"武当九转还魂丹已给陆盟主服下。\"
火把噼啪作响，双方沉默对峙。程无咎目光在昏迷的陆天青身上停留片刻，突然侧身让路：\"宫主伤势要紧，请。\"
马队穿过山道时，陆云袖注意到两侧弟子皆非平日亲近之人。她悄悄将冰魄寒玉塞入阿依莎衣襟，低声道：\"若有不测，带此玉去找峨眉静仪师太。\"
三更时分，玉霄宫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陆云袖却心头一沉——宫墙上影影绰绰尽是陌生守卫，檐下灯笼竟换成玄色！
\"程长老这是何意？\"
程无咎铁笔轻敲掌心：\"非常时期，不得不防玄阴教余孽偷袭。\"说着突然出手如电，铁笔点向陆天青咽喉！
\"锵！\"
一柄白玉拂尘横空扫来，铁笔火星四溅。清虚道长踉跄后退，袖口裂开一道血痕：\"程无咎！你...\"
\"陆天青身中寒毒，需立即闭关。\"程无咎冷笑，\"从此刻起，由老夫暂代宫主之职。陆姑娘若想令尊活命，就交出冰魄寒玉。\"
陆云袖眼前闪过祭坛上冷千秋的死状。她突然明白，程无咎与玄阴教早有勾结！右手摸向马鞍暗格，那里藏着半截断剑...
\"且慢。\"
清冽如冰泉的声音自宫门阴影处传来。白衣人踏雪无声，雪貂大氅在月光下泛着银蓝幽光。当他走到火光中时，陆云袖呼吸一滞——冰晶面具！
程无咎面色骤变：\"雪公子？\"
\"程长老好记性。\"来人轻抚怀中雪貂，面具后的眼睛扫过陆云袖，\"三更半夜，玉霄宫就是这般迎接功臣？\"
圆晦突然暴起，禅杖带起呼啸风声。白衣人袖中寒芒乍现，众人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禅杖断为两截，杖头\"当啷\"落地——切口平滑如镜。
\"寒髓刃！\"程无咎倒退两步，\"你是天山...\"
雪公子指尖轻弹，一片冰晶掠过圆晦咽喉。血还未溅出，伤口已覆上薄霜。\"叛徒的血，脏。\"他转向陆云袖，声音忽然柔和，\"陆姑娘，令尊中的是'玄冥寒煞'，天下唯有我能解。\"
陆云袖握紧断剑。这个取走玄阴魄的神秘人，此刻竟成救命稻草？她看向昏迷的父亲，又望向程无咎阴鸷的面容，突然纵身下马，单膝跪地：\"求公子救我父亲！\"
雪夜骤然起风。程无咎铁笔疾挥，数十枚透骨钉暴雨般射来。雪公子大氅翻卷，钉雨竟在空中凝成冰晶坠落。他袖中飞出三道银线，程无咎惨叫跪地，双膝\"咔嗒\"脆响——筋腱已断！
\"十八年前雁门关的血案，该清算了。\"雪公子语出惊人。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陆天青七分相似的脸：\"陆姑娘，我是你兄长萧枕雪。\"
陆云袖如遭雷击。父亲从未提及...
宫墙突然传来弓弦震动声。萧枕雪闪电般扑向陆云袖，三支乌箭擦着他后背钉入雪地——箭尾黑莲纹赫然是玄阴教标记！
\"玄阴教余孽已潜入宫中。\"萧枕雪在她耳边低语，\"冰魄寒玉的裂痕里有冷千秋残魂，千万莫让程无咎得到。\"说着塞来一枚冰晶令牌，\"带令尊去后山寒潭，我随后就到。\"
清虚道长突然大喝：\"小心！\"
陆云袖旋身挥剑，断刃与程无咎的铁笔相撞，火星照亮了对方狰狞的脸：\"丫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玄阴教真正的教主...\"
话未说完，萧枕雪袖中寒芒再闪。程无咎咽喉绽开一朵冰花，凝固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愕瞬间。
风雪愈急。陆云袖背起父亲，清虚道长搀着苏醒的阿依莎。四人踏着染血的积雪奔向宫后小径，身后传来萧枕雪清冷的声音：
\"玉霄宫地牢里，关着个知道十八年前真相的人...\"
后山小径覆着三尺积雪，陆云袖每走一步，左臂冻伤处便传来钻心刺痛。背上父亲的气息越来越弱，呵出的白气几乎淡不可见。
\"姐...前面...\"阿依莎突然拽住她衣袖。少女右眼又泛起诡异的黑芒，左手指向雾气缭绕的山坳。
雾气中隐约现出一方寒潭，水面竟未结冰，反而泛着幽蓝光芒。潭边石碑上\"洗剑\"二字已被青苔覆盖大半，碑底刻着小小的莲花纹——与阿依莎眉心印记一模一样！
陆云袖心头剧震。这处父亲严禁她靠近的禁地，竟与玄阴教有关？
\"放下陆盟主。\"萧枕雪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立在潭边，正将一包银针浸入潭水。\"寒潭乃万年玄冰所化，可暂时压制玄冥寒煞。\"
清虚道长探了探陆天青脉搏，突然变色：\"这寒毒...竟在吞噬陆盟主的内力！\"
萧枕雪指尖银光连闪，七根冰针已刺入陆天青百会、膻中等大穴。针尾凝结的霜花迅速泛黑，陆天青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一缕蓝血。
\"你做什么！\"陆云袖拔剑欲阻，却见父亲青紫的面色竟缓和几分。
\"寒毒有灵，需以毒攻毒。\"萧枕雪说着扯开陆天青衣襟。众人倒吸凉气——心口处赫然浮现出黑色莲印，与冷千秋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阿依莎突然抱头惨叫，右眼黑芒大盛。清虚道长急忙按住她后心，武当纯阳内力渡入，少女眉心竟迸出赤红火星！
\"黑莲焚心诀？\"萧枕雪眸光骤冷，\"小丫头何时学了玄阴教镇派神功？\"
陆云袖急忙解释：\"是冷千秋强行...\"
话未说完，寒潭突然沸腾！阿依莎挣脱清虚道长，纵身跃入潭中。诡异的是，她周身三尺内的潭水瞬间结冰，形成一朵晶莹黑莲。
\"原来如此。\"萧枕雪冷笑，\"冷千秋这老狐狸，竟把三分元神种在丫头体内。\"
陆云袖刚要救人，怀中冰魄寒玉突然发烫。玉上裂纹渗出幽蓝液体，滴在雪地上竟腐蚀出莲花状凹坑！与此同时，潭底传来阿依莎空灵的声音：\"师姐...玉里有东西...\"
萧枕雪突然劈手夺过寒玉，指尖凝霜在玉面连点九下。裂纹中浮出半透明丝线，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地图形状。
\"雁门关...\"清虚道长失声惊呼。老道话音未落，丝线突然暴起，毒蛇般钻入萧枕雪手腕！
白衣人闷哼一声，右臂瞬间结满冰霜。他并指如刀斩断丝线，残余部分缩回玉中，寒玉光泽又暗淡几分。
\"陆姑娘，令尊最多撑三个时辰。\"萧枕雪声音已带颤音，\"我需要知道冷千秋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陆云袖努力回忆：\"他只盯着祭坛上方...那里原本悬浮着寒玉...\"
\"错了。\"萧枕雪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锁骨处竟有个与陆天青一模一样的黑莲印记！\"他看的是这个。玄阴教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寒玉，而是我们陆家血脉！\"
山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陆云袖想起程无咎临死之言，寒意直透骨髓。她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钟声——玉霄宫遇袭的警讯！
\"带令尊进潭底石室。\"萧枕雪甩出三枚冰晶钉在周围树干上，形成个透明屏障，\"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
白衣人已纵身跃上树梢。雪貂大氅在月光下展开，宛如巨鹰振翅：\"有些债，该还了。\"
地牢入口藏在寒潭西侧的古松后。陆云袖按萧枕雪所说转动树根处的机关，腐锈铁门发出刺耳呻吟。
石阶上的苔藓沾了血，滑得厉害。陆云袖举着火折子，在蛛网密布的甬道里艰难前行。最深处牢房传来铁链轻响，有个沙哑声音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雁门雪，英雄血，十年恩怨一朝决...\"
\"可是莫怀远前辈？\"陆云袖剑尖挑开牢门蛛网。
墙角蜷缩的人影突然暴起，铁链哗啦绷直。乱发间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陆天青的丫头？\"他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爹终于遭报应了？\"
陆云袖剑锋抵住他咽喉：\"十八年前雁门关发生了什么？\"
\"啧啧，孝女啊。\"莫怀远晃着脑袋，铁链竟发出金玉之声，\"你可知为何玉霄宫剑法叫'霜天七十二式'？\"他突然扯开破烂前襟，胸口处密密麻麻全是剑伤，排列得如同——\"因为真正的剑谱刻在活人身上！\"
火折子\"啪\"地掉落。借着微光，陆云袖看清那些伤疤组成的正是玉霄宫绝学起手式！但细微处又与父亲所教略有不同...
\"那年我们七兄弟护送密函去天山。\"莫怀远声音突然低沉，\"结果在雁门关遭伏击。你爹的剑...专往自己人身上招呼。\"
牢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整座地牢簌簌落灰。莫怀远猛拽铁链：\"玄阴教的硫火弹！丫头快走！\"
陆云袖斩断铁链，老者却瘫软在地——双腿经脉早已被挑断。他将个冰凉物件塞入她手中：\"带着这个去寒潭...当年你爹就是从潭底石室偷的...\"
触手竟是个微型天玑鼎！鼎身星图与祭坛上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十倍。陆云袖还想追问，头顶突然传来萧枕雪的清啸，紧接着是利器破空的尖啸！
当她冲回寒潭时，景象恍如地狱。潭水已变成血红色，数十具尸体以诡异姿态冻结在冰面上，个个胸前开着黑莲状血洞。萧枕雪的白衣染成绯色，正与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袍人剑掌相抵。两人脚下冰面龟裂如蛛网，黑袍人袖中不断涌出黑雾，雾中隐约有细小冰晶闪烁。
\"崔无常！\"清虚道长从石室跃出，拂尘卷向黑袍人后心，\"玄阴教副教主竟还活着！\"
黑袍人怪笑转身，袖中射出三道乌光。老道拂尘绞碎两道，第三支却直奔昏迷的陆天青咽喉！
\"锵！\"
陆云袖的断剑堪堪挡住乌箭，虎口震裂鲜血直流。箭身突然爆开，黑雾中飞出无数冰针！萧枕雪闪电般掠至，大氅旋成白幕。冰针穿透雪貂皮毛，在他背上绽开朵朵血梅。
\"进石室！\"他反手掷出个玉瓶。陆云袖接住一看，竟是天山雪莲丹！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圣药！
崔无常突然扯下面具。那张布满黑莲疤痕的脸对着陆云袖狰狞一笑：\"小宫主，你以为冷千秋真死了？\"他猛地撕开前襟——胸口黑莲印记正在蠕动！
寒潭突然剧烈震荡。阿依莎所在的冰莲爆裂，少女腾空而起，右眼完全化作黑焰。她双手结印，竟引动潭水形成巨大水龙卷！
\"黑莲涅盘大法！\"清虚道长面如死灰，\"她在献祭自己召唤冷千秋残魂！\"
萧枕雪突然将寒玉抛向水龙卷。玉身裂纹迸发刺目蓝光，与阿依莎眼中黑焰相撞，爆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掀飞众人，陆云袖重重撞在石室门上。
模糊视线中，她看见萧枕雪踉跄走向阿依莎。白衣人手中寒髓刃划过自己手腕，血珠在空中凝成细小冰剑，刺入少女眉心黑莲。
\"以血还血...\"萧枕雪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陆家欠你们的...\"
陆云袖挣扎着爬向父亲。石室门缝渗出的寒气在地面凝成霜花，形成个箭头指向室内。她突然想起莫怀远给的微型天玑鼎，急忙取出放在门前。
\"咔嗒\"一声，石门缓缓开启。扑面而来的寒气中，悬浮着七具冰棺。正中那具里，躺着个与萧枕雪容貌酷似的白衣女子，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柄刻着\"霜天\"二字！
冰棺旁的石碑上，几行血字触目惊心：
\"玉霄宫第七代宫主陆青眉葬此。
弑师者，陆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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