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转眼来到了八月十五夜。长安城的秋意渐浓，金风送爽，丹桂飘香。
长安城的暮色被千万盏花灯点亮，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上悬着五彩绢灯，映得青石板路流光溢彩。
太傅府的后花园里，几株木樨花开得正盛，细碎的金黄花朵藏在墨绿叶间，暗香浮动。
几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在园中穿梭，裙裾扫过落花，带起一阵香风。
\"师父，父亲，该用膳了。\"陆昭阳轻叩厢房门扉，素白指尖沾了些许药香。
她今日梳了朝云近香髻，发间一支银鎏金桂花步摇，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在廊下灯笼映照下泛着金光。
陆寻正与许景松对弈，闻言搁下黑玉棋子，银须在晚风中轻颤：\"这局算和？\"
许景松捋须笑道，眼角堆起细纹：\"陆兄棋艺精妙，老夫甘拜下风。\"
他抬头看向门口的陆昭阳，目光慈爱，\"昭阳今日气色甚好，这杏色襦裙很衬你。\"
陆昭阳唇角微扬，杏眼中映着灯笼暖光：\"父亲谬赞。\"
她侧身让路，袖口绣的忍冬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师姐和师兄们已在前厅候着了，柳烟师姐说再不用膳，阿桂师兄就要偷吃蜜渍藕片了。\"
太傅府的花厅内，鎏金烛台上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辉。
八仙桌上摆满时令佳肴。
蟹酿橙金黄诱人，橙皮里盛着蟹肉与蟹黄，蒸得香气四溢，桂花鸭肥而不腻，皮上淋着琥珀色的蜜汁，还有新摘的莲藕做的蜜渍藕片，晶莹剔透如白玉。
几个侍女正在布菜，见主子们进来，连忙退到一旁。
柳烟扶着腰坐在窗边，见陆昭阳进来，笑着招手：\"师妹快来，这桂花鸭是你最爱吃的。\"
她今日穿了件杏色宽袖襦裙，腹部隆起明显，面色却红润如三月桃花。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心地为她垫上软枕。
陆钰站在她身侧，正往她碗里夹菜，动作小心翼翼：\"慢些用，仔细噎着。\"
\"大师兄偏心。\"陆阿桂嘴里塞着藕片，含糊不清地抱怨，油手就要去抓桂花鸭，\"就给烟师姐夹菜。\"
陆钰眼疾手快拍开他的爪子，扫他一眼：\"你若有孕，我也给你夹。\"
众人哄笑间，许延年端着盘刚出炉的胡饼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只悬了块羊脂玉佩，衬得人如修竹。
见陆昭阳望来，他眉眼间的冷峻顿时化开，左眼尾一粒小痣随着笑意微动。
\"尝尝。\"他掰开个胡饼，热气裹着枣香扑面而来，\"厨房新研制的方子，加了阿胶。\"
他指尖有细小的烫伤，显然是亲自盯着火候留下的。
陆昭阳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化开：\"好吃。\"
她抬眸，正对上许延年专注的目光，那凤眸里映着烛光，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柳烟在一旁轻笑，梨涡浅浅：\"师妹如今也有人疼了。\"她转头对陆钰眨眨眼，\"师兄可要学着些。\"
陆钰耳根微红，闷头给柳烟盛了碗老鸭汤：\"食不言。\"
晚膳用罢，陆寻与许景松又摆开棋局。
陆钰取出本医书安静翻阅，时不时抬头和柳烟闲聊几句。
陆阿桂则拉着许义去院中比试箭术，嚷嚷着要赌上中秋的桂花酿。
柳烟捧着杯红枣茶，看向欲言又止的陆昭阳：\"去吧，别让许大人久等。\"
\"师姐...\"陆昭阳绞着帕子，目光落在柳烟隆起的腹部。
\"我没事。\"柳烟拍拍肚子，杏眼弯成月牙，\"有师父和大师兄在呢。\"
她促狭地眨眨眼，\"中秋夜不去放河灯，岂不辜负良辰美景？再说...\"
她压低声音，\"许大人眼巴巴等了一晚上了。\"
曲江池畔早已人山人海。
桂子飘香，笙歌隐隐，沿江的柳树下挤满了赏月的游人。
小贩吆喝着卖胡麻饼和桂花糕，孩童举着彩纸灯笼追逐嬉闹，远处画舫上传来琵琶清音，与酒肆里的猜拳笑闹声交织成一片盛世欢腾。
许延年与陆昭阳携手漫步江畔，虽衣着简素，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几个梳着双鬟的少女偷眼瞧许延年，又红着脸推搡着跑开。
一旁卖花灯的老翁见了，不由捋须叹道：\"好一对璧人！\"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胡商推着满载异国珍宝的货车经过，车上的琉璃灯盏在夜色中流光溢彩。
许延年将陆昭阳护在身侧，她发间的步摇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衣襟，两人相视一笑。
岸边卖胭脂的娘子忍不住多塞陆昭阳一盒口脂：\"小娘子这般好颜色，合该用这石榴红的！\"
几个士子正在吟诗作对，见她走过，声音都顿了顿，待她走远才低声议论：\"可是陆神医？当真闭月羞花......\"
忽听得\"噗通\"一声，原是几个胡商放的走马灯落进水里，引得人群哄笑。
许延年护着陆昭阳避开嬉闹的孩童，在临水石阶半蹲下来。
他执笔题灯时，身后卖艺的昆仑奴正喷出三尺火龙，灼灼火光映得他侧脸如琢如磨。
岸边画师见状，忙不迭提笔描摹这双影成双的佳景。
\"许个愿？\"许延年递过毛笔，指尖与她相触，温暖干燥。
陆昭阳接过笔，在灯上题了\"平安\"二字。许延年凑近看时，鼻尖几乎碰到她鬓边的步摇，清甜的香气萦绕在呼吸间。
\"愿师父师兄平安康健，愿师姐顺遂生产。\"她轻声道，又添了句，\"愿...岁岁如今夕。\"
许延年眸光一软，执起她的手，在\"平安\"旁写下\"长相守\"。他的字迹挺拔如松，与她的清秀小楷并立，竟出奇地和谐。
莲花灯入水，随波远去。
烛光摇曳，映得二人倒影在水中缠绵。
对岸突然升起万千孔明灯，如星河倾泻人间。粼粼波光中，他们的倒影与灯影交融，恰似那鹊桥畔的星月相逢。
许延年从袖中取出个锦囊：\"给你的。\"他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周围的欢声笑语中。
陆昭阳打开，是枚白玉平安扣，温润如凝脂，内里隐约有云纹流动。
\"上月查案，在蓝田得的玉料。\"许延年声音低沉，指尖有细微的伤痕，\"我亲手雕的。\"
陆昭阳心头一热，将平安扣贴在掌心。
远处传来舞龙的鼓点声，一队舞龙人穿街而过，龙身由千百盏灯笼组成，在夜色中蜿蜒如真龙降世。
借着人群的喧嚣，许延年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累不累？\"他问，手指轻轻梳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陆昭阳摇头，目光却忍不住望向太傅府的方向：\"师姐她...\"
\"柳师姐有师兄照料，你不必担忧。\"许延年握住她的手，\"若实在放心不下，我们早些回去便是。\"
回程路上，月华如练。
陆昭阳停下脚步，指着天边的明月：\"医仙谷的月亮比长安的更清透。\"
许延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想家了？\"
\"有些。\"她轻声道，\"谷里的中秋，师兄会采桂花酿酒，师姐做胡饼...\"
她声音渐低，\"师父会在药圃里摆上胡饼，说是给药灵过节。\"
许延年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待送师父他们回谷，我们多住些日子。\"
他顿了顿，\"把东跨院的药圃再扩一扩，种上你喜欢的雪灵芝。\"
陆昭阳怔住，心头涌上暖流。他总是这样，将她所念所想都放在心上。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谢谢你。\"
这主动的亲近让许延年眸色转深。他扣住她的腰肢，将这个吻加深。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仿佛在诉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
太傅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陆寻与许景松的棋局还未分出胜负，柳烟已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陆阿桂和许义在院中比试箭术，箭矢破空声不时传来。
陆昭阳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许延年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颌轻蹭她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月圆人团圆，真好。\"
夜风拂过，桂花簌簌落下几朵，香气萦绕在二人周围。许延年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往后年年如此。\"
月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为这中秋夜添了几分温柔。
厢房的窗纸上，映出陆寻与许景松对弈的剪影。院中的箭靶上，陆阿桂新射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柳烟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婢女连忙为她拢了拢薄毯。
在这万家团圆的中秋夜，太傅府内的灯火温暖而明亮，仿佛能一直这样亮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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