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醒来时，头痛欲裂。
陌生的雕花木床顶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卧房，红木家具，刺绣屏风，墙上还挂着一把带鞘的长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衫的少女端着脸盆走进来，看见林乔坐在床上，惊喜地叫起来：“大小姐，您醒啦！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寨主！”
“等等，寨主？”
少女眨眨眼：“青龙寨呀，大小姐您不会是摔糊涂了吧？昨天您非要骑那匹烈马，结果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她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少女一边拧毛巾一边回答，“来，擦把脸吧，大小姐。”
民国二十六年？那不就是1937年？林乔心里计算着，脸色渐渐发白——按照历史，七七事变就在几个月后，抗日战争即将全面爆发。
“我爹呢？”林乔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寨主一早就去议事厅了，听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少女为林乔披上外衣，“您要去找他吗？”
林乔点点头。
走出房门，林乔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一座建在山顶的寨子，四周用粗木围成栅栏，几座了望塔矗立在关键位置，隐约可见背着枪的人影在上面巡逻。远处山峦叠嶂，云雾缭绕。
这确实是个土匪窝，易守难攻。
议事厅位于寨子中央，是座比周围建筑都要大的木结构房屋。还没进门，林乔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说了多少次，不能碰那批货！那是军火，碰了就是与政府为敌！”
“政府？哪门子政府？南京那个？他们管过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吗？”
“但那批货是送往省城的，明显是军用物资！”
林乔推门而入，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七八个粗犷汉子齐刷刷看向她，正中那位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见状，立刻起身走来。
“乔乔，你怎么起来了？头还疼吗？”他关切地问，与刚才粗声大气争吵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就是青龙寨寨主，林雄飞——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
“爹，我没事了。”林乔勉强笑了笑，“你们在吵什么？”
林雄飞叹了口气，引她到主位旁坐下：“山下眼线传来消息，有一批军火明天会经过我们的地盘，兄弟们对如何处理意见不一。”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粗声道：“大小姐，要我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那批军火够我们装备全部兄弟还有余，有了它们，附近几个寨子谁敢不服我们？”
另一边一个较为清瘦的中年人摇头：“三当家，话不是这么说。往常我们劫富济贫，从不碰军用物资。这乱世之中，军火最是敏感，搞不好会引来大军围剿。”
“二当家说得对，”林雄飞沉吟道，“我们青龙寨能在这片地界立足二十年，靠的不是蛮干，是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三当家不服：“可是寨主，如今时局动荡，听说日本人已经在北边闹事了。将来要是真打起来，有枪有弹才是硬道理！”
林乔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土匪三当家对时局如此敏感。
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问：“爹，那批军火是要运往哪里？又是谁的物资？”
林雄飞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往常她从不参与寨中事务讨论。
“据说是送往省城，应该是政府的。”二当家回答道。
林乔沉思片刻，抬起头坚定地说：“爹，我觉得这批货不能劫。”
厅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为什么？”三当家不解地问。
林乔站起来，环视众人：“各位叔叔，你们可知道日本人在东北的所作所为？他们侵占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同胞，现在又把魔爪伸向华北。那批军火很可能是用来抗日的，我们若是劫了，岂不是帮了日本人的忙？”
一番话让厅内鸦雀无声。这些常年居于山中的土匪，虽然听说过一些外界消息，但从未将之与自己的行动联系起来。
林雄飞凝视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乔乔，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林乔心里一紧，面上却保持镇定：“我从书上看到的，爹。日本人野心勃勃，战争很快就会全面爆发，到时候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二当家若有所思：“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虽是绿林中人，但也是中国人，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三当家仍然不甘心：“可是...那么多军火，就这么放过去？”
林乔微微一笑：“不但要放过去，我们还要派人暗中护送，确保它们安全抵达省城。这样既尽了中国人的本分，又能与政府结个善缘，将来若有需要，也好有条退路。”
林雄飞惊讶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发现她有着如此深远的眼光。他沉吟良久，终于拍板：“就按乔乔说的办！二当家，你挑选十几个精干兄弟，暗中护送那批军火直到省城地界。”
“是，寨主。”二当家领命。
议事结束后，众人散去，林雄飞单独留下林乔。
“乔乔，你今天让爹刮目相看。”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林乔心里一紧，强装镇定：“人总会长大的，爹。我摔这一跤，好像把很多东西都摔明白了。”
林雄飞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如果真如你所说，日本人要打过来，那这山寨的日子恐怕就不太平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林乔轻声说，“爹，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林雄飞转过身，目光如炬：“你有什么想法？”
林乔深吸一口气：“首先，要加强寨子的防御工事；其次，要多储备粮食和药品；最重要的是，要训练兄弟们不只是会打家劫舍，而要学会真正的作战技能。”
这些建议远远超出了一个土匪头子对女儿的期待。林雄飞沉默良久，终于拍了拍林乔的肩膀：“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处理寨中事务。是时候让你多了解一些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乔逐渐适应了山寨生活。她发现这个“父亲”虽然是个土匪头子，但为人仗义，对穷苦百姓颇为照顾，劫富济贫在青龙寨不是空话。
而她也逐渐赢得了寨中兄弟们的尊重。她教大家识字，讲解外界形势，还凭着现代知识改进了山寨的取水系统。
一个月后，二当家带着护送军火的队伍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在省城亲眼目睹了日军飞机的侦察活动，战争的气息已经弥漫开来。
“寨主，大小姐说得对，局势确实紧张。”二当家汇报道，“我们还听说，北边已经打了几仗，日本人的装备精良，国军损失惨重。”
林雄飞面色凝重，立即下令加快寨子的防御建设。
七七事变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山寨为之震动。林乔站在山头，远眺北方，知道历史的车轮已经无可阻挡地碾来。
“乔乔，你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林雄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林乔点点头，眼中含着泪水：“爹，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但我们最终会胜利的。只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们该怎么办？”林雄飞问，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重视女儿的意见。
林乔转身面对父亲，神情坚定：“爹，我们有两条路：一是带着兄弟们下山参加正规军；二是留在山上，以山寨为基地，开展游击战，骚扰日军后方。”
林雄飞沉吟道：“兄弟们散漫惯了，恐怕受不了正规军的纪律约束。再者，这青龙寨是你爷爷留下的基业，不能轻易放弃。”
“那就选择第二条路。”林乔说，“但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更多的药品，还要与周边的抗日力量取得联系。”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跑来：“寨主，大小姐，山下巡逻的兄弟抓到一个可疑人物，说是省城来的学生，想要见寨主。”
林雄飞皱眉：“学生？带上来看看。”
不一会儿，两个土匪押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上来。青年虽然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痕，但眼神清澈坚定，毫无惧色。
“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林雄飞问。
青年挺直腰板：“我叫林浩，是省城师范大学的学生。日寇已经逼近省城，我们组织了一支学生抗日义勇军，但缺乏武器和训练场地。久闻青龙寨好汉大名，特来求助。”
林乔心中一动：“你们有多少人？”
“目前有五十多人，都是爱国学生。”林浩回答，随即又补充道，“我们知道青龙寨虽处绿林，但向来劫富济贫，心怀正义，故此冒昧前来。”
林雄飞与女儿对视一眼，缓缓道：“我们要如何相信你不是政府派来的探子？”
林浩从怀中取出一份血迹斑斑的报纸：“这是三天前的省城日报，日军飞机轰炸了师范校园，我的三位同学当场遇难。”他眼中燃起怒火，“如今国难当头，哪还有什么政府绿林之分？只有抵抗侵略的中国人！”
林乔接过报纸，头版赫然是省城遭轰炸的照片，触目惊心。
她转向父亲：“爹，我觉得可以相信他。”
林雄飞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吧，带你的同学上山来。但记住，在青龙寨，就得守青龙寨的规矩。”
林浩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等他被带下去安置后，林雄飞问女儿：“乔乔，你真的认为这些学生娃能打仗？”
林乔望向远方的群山，轻声说：“爹，抗战不只是军人的事，是全民族的事。这些学生现在或许不会打仗，但他们有热血，有知识，有信念。而我们有经验，有地盘，有武器。结合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坚定：“这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多不甘做亡国奴的人加入我们。青龙寨，将会成为插在日军后方的一把尖刀。”
林雄飞看着女儿，仿佛看到了她身上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他忽然明白，这个女儿，或许就是青龙寨乃至这片土地未来的希望。
山风呼啸，吹动着林乔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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