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岩闻言倒也没有动气，反而笑骂道：“你小子闲下来少听那帮老家伙胡说，都多少年的事了，居然连这些陈年旧事都给老夫挖出来了。”
“那些老家伙整日里无事可做，专爱嚼舌根子。”
“你倒好，也跟着他们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邓允章笑嘻嘻地回道：“老爷子，您这话可就不对了，那些老叔伯们提起您当年的威风，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
“再说了，您那些事儿可不就是咱们邓家的家传典故嘛！”
“孙儿我多听几遍，也好将来讲给子孙后代听，让他们知道咱们邓家的老祖宗是何等英雄人物！”
邓岩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虚点了点邓允章道：
“你这混小子倒是会说话！罢了罢了，老夫心情不错懒得与你争辩。”
“以后记得人前少揭老夫的短，今儿便饶过你一次。”
“快去让后边做些菜来，叫他们手脚麻利些，别耽误了老夫喝酒，今日瑛小子在此，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邓岩回过头来将酒放在案桌上，一边对贾瑛说着，一边手在空中比划着，兴致勃勃说道：
“瑛小子，老夫这里刚好有手下人打来的半岁小野鹿，很是新鲜。”
“鹿肉配美酒真是难得，瑛小子你今天有口福了，今儿在老夫这里你就敞开了吃！”
贾瑛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这祖孙俩你来我往的“交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羡慕。
别看邓岩平日里在自家孙儿面前颇有些不正经，但实际上论起长辈与晚辈们相处的光景，与贾家可就有着鲜明的对比了。
邓岩从戎四十余年，大半辈子都在马上厮杀过来的，说话和处理事情自然是粗犷了一些。
但平日里祖孙之间对话却毫无拘束，嬉笑打趣充斥着最朴素最纯碎的感情。
在门第规矩一向森严的大家族内倒是显得格外难得。
这才是正常人家的亲情关系，贾瑛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正所谓源清流浊，若是都像贾家那般关系，说是父子却形同陌路，平日里相处多是表面的规矩与敷衍，实际上却少了几分人情味。
虽说有着血缘关系，贾府父子之间却仿佛如同仇人一般，战战兢兢，哪里有半分温情？
父子两人相处的倒是像宿敌，让人看了满心悲凉和绝望。
贾瑛忙起身含笑道：“晚辈此番突然造访已是叨扰。”
“再者我和允章自幼相识，彼此更是情谊深厚，亲如手足，倒也不必见外，邓公实不必为晚辈如此大费周章。”
邓岩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
“瑛小子，正是老夫没把你当外人才会如此，再说了老夫还没答谢你的美酒呢！”
“你跟我又客气什么？这副文人腔调老夫可看不惯！”
说着，邓岩又瞪了邓允章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麻溜点快去。”
邓允章笑嘻嘻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道：“得嘞，您老就是享福的命。”
随后他又回头拍了拍贾瑛的肩膀，笑着嘱咐道：
“子珉，你和老爷子在这聊，你不是正好有事要问他，正好你们先谈。”
“我去后边让人弄两个菜，然后咱们兄弟再边吃边叙话，好好聚一聚。”
贾瑛知道邓岩有意隔开邓允章，方便两人在此说话。
于是他面容上也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示意邓允章只管去忙，邓允章这才转身朝门外大步走了出去。
邓岩看着自己孙儿的背影摇了摇头，满是沟壑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
“瑛小子。”
邓岩整个人声音中气十足，虽然已年逾七十，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精气神。
一对眼窝深陷，但双眸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回过头来笑着招呼开口道：
“当年老夫年轻时承蒙皇上圣恩，也曾在代化公麾下做过一段时间副将。”
“说起来老夫还是你贾家旧部出身，与你家也勉强算是通家之好，没想到时光匆匆，一晃眼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如今代化公不在了，老夫也渐渐不中用了。”
“但毕竟活的时间久了，见识的东西也总要比你多些，所以你莫要怪老夫托大，便唤你一声瑛哥儿吧。”
贾瑛见此，赶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言辞很是恳切道：
“邓公这话可折煞晚辈了，您是长辈，又是小子祖父的旧交，唤我什么那都是抬举我。”
说到这儿，邓岩微微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往昔的光芒，旋即接着说道：
“你也莫要给老夫脸上贴金，你贾家一门两国公，相辅相成，又有天恩祖德傍身。”
“邓家虽然也称得上是个伯爵，但在这满京城勋贵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和你贾家的显赫门楣相比确实还不够格。”
看着贾瑛想解释什么，邓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继续说道：
“虽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老夫和你贾家也逐渐没了什么交集，但老夫对你贾家宁荣二公还是打心底佩服的。”
“当年宁荣两公为子孙后代一刀一枪戳出如此基业，这般丰功伟绩即使是老夫想起来也是心潮澎湃，为之向往啊。”
“只可惜老夫本事有限，没能替朝廷立下什么显赫功劳，实在是惭愧的很。”
贾瑛拱手道：“邓公，依晚辈浅见，功名之事本就如浮云般变化无常，皆是可遇而不可求。”
“况且功名虽显赫，却未必能长久，德行虽无形，却能流传千古。”
“邓公的为人处世早已被世人称道，您又何必以功名论英雄高低呢？”
贾瑛微微一笑，接着补充道：“再者，允章自幼志向远大，本事了得，日后定能继承您的志向。”
“他日奔赴漠北，逐亡寇于草原，扫清敌穴，扬我汉家儿郎之军威，光耀邓氏一族门楣指日可待，必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哈哈哈哈哈！”
“这话老夫听的舒坦，瑛哥儿真不愧是念书的，我家那个混小子就学不来这些哄老夫高兴高兴。”
邓岩眉开眼笑，面庞露出欢喜的神情，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又叙了一些话，邓岩看着一旁谈吐自然的贾瑛，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起了个头接着开口说道：
“你愿意和允章亲近是他的福气，老夫也是乐得与此。”
邓岩叹气道：“允章爹娘走的早，老夫那时又疏于管教，他性子有时候也颇为倔犟。”
“书什么的也看不下去，还望瑛哥儿以后你能多教一教他。”
贾瑛笑着点了点头道：“晚辈必定尽力，还请邓公放心。”
邓岩随即拍了拍手掌，意味深长地开口道：“说吧，瑛小子，你今日找老夫来有何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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