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相融时血脉互通，此刻他确信即便不动用秋水剑，也足以与师尊正面相抗。
七日吐纳间，气海翻涌的龙息渐归平静。
抬眼见云轻娆仍在入定，虽受天地法则压制未能突破洞玄，可那具融合了龙族血脉的仙躯，即便赤手空拳亦能与初阶洞玄比肩。
只是她眉间原本不食烟火的清冷，此刻沾染了几分红尘气息。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对未着罗袜的玉足上，忽忆起古卷中记载的轶事。
当年终南山少年郎梦中悟道，醒转时掌心攥着的原是师父的素足。
青枫摩挲着尚存余温的指尖暗忖：若能与这位龙族圣女长居古墓，倒也算得逍遥，不过终究比那断臂侠客幸运三分。
“再看便剜了你的眼。”寒玉般的声线破开寂静。
青枫当即挺直脊背，作观鼻观心状，衣襟下的龙纹却泛起淡淡金辉。
云轻娆青丝垂落遮住半边面容，蜷起双腿隐入裙裾，闭目凝神调息。
素来澄明的心境此刻却如被投入碎玉的寒潭，涟漪层叠难以平复。
先前血脉暴走时的混沌记忆如潮水漫涌，当理智逐渐挣脱狂乱束缚，那些炽烈纠缠竟化作清晰印记镌刻在识海深处。
最令她耳尖泛起绯红的是，分明是自己扯碎了那人衣襟，反客为主将对方拖入欲海漩涡。
这情形倒像是误食烈酒的稚童，翌日被侍女捧来铜镜细说醉态。
云轻娆玉指无意识绞紧裙带，雪肤下暗涌的应龙血气令周身经络灼如烙铁。
此番机缘虽助她突破洞玄桎梏，却赔上了比性命更重的冰清玉洁。若青枫是趁人之危的宵小，倒可一剑斩断因果。
偏生这场荒唐竟是自己亲手种下孽缘，更将千年难遇的龙脉精元渡了半数与他。
青玉案上烛火忽然明灭，映得她眸中金芒流转。
清心诀运转带来的绝对理智正与心头躁动激烈交锋，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素手轻挥在两人间布下云雾结界，任十二重冰绡纱幔层层垂落。
……
半月后云层破晓时分，云轻娆周身盘踞的龙形虚影骤然凝实。当她抬眸望向静坐调息的青枫时，瞳孔已化作剔透的琥珀金：“许公子如今修为几何？”
洞府深处，青枫忽然按住眉心。灵台清明的瞬间，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那场神魂共鸣的修行中，某些细节终究藏不住。
“筑基期修士根本不可能凝聚元神。”云轻娆的声线带着玉器相击的清脆，却让青枫后背沁出冷汗。
他早该想到，当两人的灵识在修行中水乳交融，自己隐藏的底牌就再难遮掩。
“化神境初阶。”青枫摩挲着腰间剑穗，如实相告。
这个答案让冰蚕丝织就的帷帐无风自动，云轻娆腰间的九转玲珑佩发出细微震颤。
即便早有预感，这个未及而立的化神修士的存在，依然超出了她对修界常理的认知。
寒玉榻上飘落一片逆鳞，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持此物者，可换本宫三次出手。”
云轻娆将龙族至宝推至石案中央，青葱玉指在案面敲出清响。
青枫知道这声响是某种切割，将旖旎情愫与生死恩义划得泾渭分明。
青枫笑着将逆鳞收入乾坤袋，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他何尝不明白，眼前这位东海龙女从来不是困于儿女情长之人。
只是当那双总含着霜雪的眸子望来时，心底某个角落仍会泛起细密的刺痛。
“墓中遗宝……”青枫转身走向鎏金博古架，指尖拂过那些蒙尘的玉简，“师姐当真不取分毫？”
云轻娆广袖轻挥，十二连枝青铜灯映出她眉心的龙纹：“本宫已得烛龙逆鳞甲。”
她刻意加重了“本宫”二字，看着青枫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三日后的破晓时分，龟甲碑林自动分开通道。青枫握着新得的玄冥龟甲，忽然觉得这件先天至宝重逾千钧。
云轻娆走在他三步之外，鲛绡裙裾掠过青砖时，再不会如先前那般沾染尘埃。
剑冢外的罡风吹散最后一声龙吟时，青枫摸了摸袖中的逆鳞。那上面还残留着深海特有的寒意，像极了某人永远疏离的眼眸。
青铜门缝透出天光时，青枫扶着门环驻足回望。幽暗甬道里埋葬着他二十年来最惊心动魄的岁月。
真相在壁画间剥落，情愫在烛影里疯长。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墙砖，仿佛还能触到那些混着血与香的夜晚。
“该启程了。”
云轻娆的鲛绡披帛扫过满地符灰。她比谁都清楚这九曲迷宫里藏了多少不可言说，青玉案上散落的卦签至今还刻着“情劫”二字。
剑穗上缀着的夜明珠忽然暗了三分，恰似她垂眸时颤动的睫影。
“且慢。”
青枫的声音让石壁上的烛龙浮雕都屏息。他望着那道始终与他保持七步之遥的背影，掌心龙鳞泛起微芒：“你说要出墓才算两清？”
剑修蓦然绷紧的肩线泄露了心绪。她转身时，流云髻间的步摇竟纹丝不动：“救命之恩当以重宝相偿，但你我命盘里的红线。”霜雪般的指尖划过虚空，“早被天机剑斩断了。”
青枫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云轻娆想起他们共破七星阵时，少年也是这样抹着嘴角血痕，将最后半粒回春丹塞进她唇间。
此刻他踏着满地月光走近，玄色劲装上的暗纹如同游动的星轨。
“那就再借半刻幻境。”
鲛绡如云坠落。当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后那粒朱砂痣，云轻娆惊觉自己的冰魄剑心正在融化。
青枫掌心的薄茧划过她后腰封印时，某种沉睡千年的咒印突然苏醒，在血脉里绽放成灼灼红莲。
她慌忙掐诀，却在看见他颈间龙鳞吊坠的刹那失了力道，那本该在昨夜子时就物归原主的信物，此刻正贴着他跳动的脉搏。
“多谢仙子成全。”
青枫退开时，指尖残留的暖意凝成霜花。他迎着破晓的天光舒展筋骨，眉宇间已褪尽缠绵，唯余剑锋出鞘的凛冽。
五百载春秋在神识中铺展成河图洛书，每道卦象都在催促：该去改写既定的命数了。
云轻娆默然结印，将满室旖旎封入寒玉匣。只是御剑时总忍不住望向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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