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没两日，便传来了窈儿悬梁自尽的消息。这宫女的奴籍还在后宫，人就活生生没了。
此消息传入皇后耳中，她顿时怒不可遏，凤颜含霜。身为后宫之主，皇后最是重视宫规法度，如今竟发生这等罔顾人命之事，当下便命人速速传惠妃前来。
惠妃匆匆赶来，神色间虽强装镇定，却难掩一丝慌乱。
起初，面对皇后的质问，惠妃言辞闪烁，声称那窈儿是心甘情愿出嫁的，试图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皇后岂会被她三言两语蒙骗过去。
反复盘问之下，惠妃终究难以自圆其说，只得改口称窈儿不服管教，还顶撞了自己，所以才受到惩处。
“宫女犯错，自然有宫规戒律以及教习嬷嬷依规处置，你身为堂堂惠妃，怎可如此肆意妄为，无视宫规？！”
皇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声音在室内回荡。
这一拍，惊得众人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或许是过于激动，皇后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涨红，气息急促。
“哎呀，皇后娘娘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这也是一时糊涂，初犯此等过错，以后断然不敢了。”惠妃三言两语想搪塞过去，皇后哪里能依。
再三盘问，惠妃却似铁了心一般，始终不肯吐出那背后的真实缘由。
皇后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惠妃是打定主意要隐瞒到底了。
她轻揉太阳穴，面露疲惫之色，缓缓说道：“本宫今日身子乏累得很，惠妃就留下侍疾吧。”
她便说自己身子乏累的很，让惠妃留下侍疾。
紧接着，皇后话锋一转，又下令道：
“本宫前日丢了一只镯子，想来怕是那个窈儿偷了去。如今她虽已身死，但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罢。”
遂着令封锁惠妃的贤翼宫，搜查盘问。
旨意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不出半日，便审问出了结果。
庄姑姑凭借着她那过人的打探消息的本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清清楚楚。
“听说是杨嫔不知怎的得罪了惠妃，惠妃便指使那窈儿去给杨嫔下毒。窈儿心地善良，不愿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因此惹恼了惠妃，这才招致祸端。”
“下毒？！”“下毒？！”林钰和云珊听闻，皆是大惊失色，齐声惊呼。
“看来，那两宫里，有不为人知的过节了。”
“嗯。”
“皇后娘娘当真是母仪天下的典范，聪慧睿智，公正严明，如此抽丝剥茧，才能查明真相。”
林钰自言自语，语气中满是由衷的赞叹，然而话锋一转，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人，怎奈身体却每况愈下，实在令人惋惜。”
云珊揣度着，又继续问庄姑姑，“那惠妃如何了？！”
“皇后禁了她的足，说兹事体大，要禀明陛下，听候圣裁。”
翌日，皇帝的旨意下达，仅仅下令将惠妃禁足三个月，并未再做其他更为严厉的惩处。
想来皇帝应是顾虑到太后如今正卧病在床，病情沉重，生怕太后知晓惠妃之事后会忧心忡忡，徒增烦恼，于是便不再深究杨嫔与惠妃之间的过节恩怨。
那小宫女窈儿的悲惨离世，也仿佛如同一片被风吹散的落叶，逐渐被众人所淡忘。
“可怜的人儿。”云锦不禁摇头惋惜。
“命好咱们跟的是娘娘。”云珊也接着说，“娘娘前些日子允了我日后出宫去。”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提前恭喜你了！”云锦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为云珊感到高兴。
“宫女到25，无过错便可以出宫，云锦，你怎么打算？”云珊走到云锦面前，探着身子问她。
“我不走。我也不嫁人。”
见云珊不解，云锦放下了手里的活，坐下去，慢慢和她说。
“我不信那夫妻之情。”
“自幼家贫，我那阿爷偏是个赌徒，每每欠债，我家便被人围堵，打小我便不敢自己出门。”
“我阿娘只好每日多做活计，还那些欠款。可每每刚还上，阿爷那边又欠下。”
“几年时间，阿娘身子便亏空了，手脚也不如以往，赚的也少了。”
“可我阿爷好赌成性，不惜把我发卖为奴，也要换取银两图一时的欢乐。”
云锦圆圈里打着圈的眼泪，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阿娘死死拽着我的手，跪着求我阿爷，说她还能做很多活，求他别卖我。”
云锦摇摇头，大口喘着气，甩掉了两颗泪珠。
云珊忙为她拭去眼泪，拥抱着她。
“好在，我遇到了娘娘，那时候娘娘才十岁，在南州的沂蓝桥边，买下了我。”
“后来，我攒了月银，就想着哪天能让我阿娘过上好日子。”
“我每几个月便给家里寄回去月银，只盼着阿爷能给阿娘买点好药。可是，那钱怕是入了赌场。”
“后来，我便拿一半的钱换了药，一同寄回家去。”
“南州路远，跟娘娘来了京都后，一直不便寄去银钱。但我本想着，来南州之前，娘娘预支了我一年的月银，我都留给了阿娘，应是过她们生活的。”
“可没多久，我娘病重了，那时你已入了侯府，这事你知道的。”
云珊点头，“娘娘准了你大半月的假，娘娘仁爱。”
云锦吸了吸鼻涕，突然声音颤抖。“可待我赶路几日到家之时，家徒四壁，连院中鸡鸭圈棚里都长满了杂草。”
“我阿娘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榻上，那床褥又湿又潮，满是污垢。”
“我喊着阿娘，阿娘，可她已经听不懂我说的话，只和我说，再等等，会还钱的！”
云锦咬了咬牙。
“只两日，我阿娘就过世了。我将除了盘缠之外的银两，都给了我阿爹，只为了求他好好送我娘。”
“那是娘娘给我的整整三十两啊！本该足够让他还了赌债，再送我阿娘体面下葬。”
“可谁知！不到半月，他便用钱娶了新妇！我阿娘，连个像样的棺木都没有，一卷草席便葬了！”
将这些事一口气说完，云锦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直倒在云珊怀里痛哭。
云珊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二人的衣衫上，久久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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