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英激动的心情缓了过来，她这才松开双手，将镰刀放到了一边，看着王先鹏跟黑灰一样的脸，顿时老泪纵横。
王先鹏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咧嘴一笑，露出门牙，黑色的皮肤衬得门牙更白洁，王先鹏用带着几分哽咽却又尽力保持平稳的声音说：“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陈桂英又一次紧紧抱住王先鹏，又哭又笑，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我去叫你爸回来，他在水渠边上。”
“你哥他今天挑担子去卖货了，要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丹丹在镇上的小学上课，她如今是老师。”陈桂英将家里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
“喝水，先喝点水。”陈桂英倒了一杯茶给王先鹏，“我去做饭给你吃，你想吃什么菜，你在外面好久都没有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不用特意做，妈，等晚上大家一起吃就行，我这会儿也不饿。”王先鹏跟着陈桂英进了屋，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
客厅正对面有一台电视机，底下有一个电视机柜，角落摆着五斗橱柜，那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上面摞放了两个铁皮盒子，还有一部红色的座机电话。
客厅中间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水壶，四个茶杯，旁边有几把木椅子，都是王先鹏熟悉的家具和装饰，离家的这段日子里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处。
“你大哥早就收拾出一间房给你住，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陈桂英说着便伸手去接王先鹏手里的大包，她拎了一下，常年干苦力的双手，居然没有拎动。
“你这里面都放了啥呀，这么重？”陈桂英嘀咕着。
“都是带给家里的。”王先鹏笑笑。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自然是一番热闹。
两兄弟三年没见，这一见面，心里头积攒的那些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王苗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小叔，忍不住小声道：“小叔好像包青天啊。”
王苗的声音不大，却被旁边的王晓燕听到了，也看向王先鹏，她没有憋住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皮肤黑黑的，身型又壮实的王先鹏，往那一站，还真有两分像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当然了，要说最像的地方，还得数那黝黑的肤色。
陈桂英满脸慈爱地笑着，眼神里透着关切，开口问道：“这次你回来了，是包分配的吧？”
坐在一旁的张丹听到这话，也跟着把目光投向了王先鹏。
王先鹏点头：“嗯，是包分配的，过两天我就得去县里报道了，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具体会被分配到哪里去。”
陈桂笑容加深：“无论分到哪里，只要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份事做就好。”
王先鹏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心不在焉的。
王先骏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感慨：“你回来了就好。”
“这三年，你都不晓得爸妈有多担心你，他们每天都惦记着你，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大家心里这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王先鹏回过神来，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父母，又看看大哥、小妹，嫂子和侄女，他铿锵有力地说：“这三年辛苦大家为我操心，放心吧，我回来了。”
陈桂英听着儿子的话，眼眶泛红，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王先鹏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手上，这是冻疮留下来的吧。”
王先鹏笑笑，语气轻松：“就长了几个冻疮而已，现在又不痛不痒了，妈，我真的没事，您别担心了。”
王先骏也抬眼看去，王先鹏的掌心一手老茧子，糙得像铺路的麻骨石子，干裂、干枯。
今晚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陈桂英一直拉着王先鹏问这问那的，嘴里的话就没停过，在部队的生活如何，过年过节有没有吃的，平时衣服够不够穿。
这些事情，王先鹏在写回家的信里面都写过，但陈桂英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正说着呢，王先鹏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放在一旁的那个军绿大包跟前：“光顾着吃饭，都还没来得及把我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王先鹏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几瓶新疆老酒、几包巴口香牛肉干、吐鲁番的葡萄干，还有给王苗带的奶片。
王先骏拿了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这肉干有嚼劲、有肉香，细细品味，越嚼越香。
“这是我跟我战友们一起拍的照片。”王先鹏拿着照片，又走回陈桂英的旁边坐下，“能看得出来我在哪里吧？”
陈桂英接过照片，笑着眯眼，手指在照片上轻轻点了点，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这里。”
王先鹏笑：“妈，您这好眼力呀，一下就找着我了。”
四张照片，就在家中每个人的手中依次传阅了起来。
照片中，荒芜的土地上，几人的眼神明亮，精神状态十分饱满。
王晓燕对二哥王先鹏在新疆经历的那些事，十分感兴趣，接连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王先鹏不厌其烦地回应，从跟战友一块吃烤羊肉，到去戈壁滩里摘西瓜。
最后，还是陈桂英发了话：“让先鹏今天早点睡觉，他这一路，肯定也累到了。”
王晓燕只好停下了话头，手里拿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从里面看出一片真实的新疆景色来。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王先骏就起了床。
等他到楼下，发现王先鹏居然比他起得还早。
两兄弟打了个招呼，王先鹏问：“哥，你现在就去出摊吗？”
王先骏一边刷牙，嘴巴边上裹着一层白白的牙膏泡沫，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的：“嗯，今天安定镇上有赶场，我早点去，也好早点占个位置。”
“那我跟哥你一起去吧？”王先鹏问。
王先骏抬头看他：“你跟我去干嘛，我那一个人就行了。”
王先骏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是想跟着去，就跟我一起去咯，也可以多走走逛逛，几年没回来了，看你还记不记得路。”
看守摊位，是件很无聊的事，特别是陪着人一块看守摊位。
到了地方，王先鹏站在王先骏的摊位旁边，他像一尊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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