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像田广明这种老官僚，城府一定很深，说话也肯定是弯弯绕绕的，不多费些脑筋，甚至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
没想到田广明今天说话非常直截了当。
就像他处置那个伪太子一样。
那次，他的尺度是先皇的规定。先皇说是罪人，那么就算是真的刘据，也一样扔进大狱。
现在，他的尺度是怎么打胜仗。
“汤，酒肉都已经下肚了，告诉仆，怎样打赢这一仗？”
意思很明白，你可不能当个饭桶，白吃白喝。
田家可不请饭桶吃饭。
陈汤一愣。
田广明说话如此直截了当，出乎预料，但马上反应过来，大军出征，将帅一条心，这是取胜的基础。
田广明可谓深谙其道，他说话直截了当，正是告诉自己，他没拿自己当外人。
人家都摆出这个态度了，自己要是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说无法取信于田公，也对不起自己这个校尉称呼了。
“田公，我倒是觉得，这次攻打益州，与前番攻打匈奴，有所不同。”
既然田广明开诚布公，那陈汤也不用藏着掖着，开口就把上次劳而无功的出击匈奴拿出来说。
不怕田广明不高兴。
田广明并不想回顾这次远征匈奴，但是听陈汤提起，毕竟是讨论作战，这又是自己的短板，就只好附和一句：
“哦？愿闻其详。”
陈汤并不谦虚，自己是校尉嘛，官秩不如田广明，但专业啊。
“田公，以我看来，前番击匈奴，战场广袤，且匈奴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敌踪不明。故陛下有旨命各军深入二千里。而此次打益州，益州叛军却盘踞滇池县，故在下以为可以分进合击，将敌包围之后消灭。地利之外，咱们还可以看看敌人是谁？匈奴虽然也分为南北两部，却互为仇雠，咱们攻打的也只是北匈奴，就只是一个敌人。叶姑联军却是叶榆部落与姑缯部落的联军，这就是两个敌人，是否可以分化瓦解之？先遣使招降，顽固不化者，以雷霆之势痛击，则另一部敌人必将胆寒。最后看看我们的军队。长水宣曲是骑兵，攻打坚城非其所长。所以，最佳方案，就是诱敌来到空旷战场，那时候仆当亲率长水营，践踏敌酋，痛歼敌军。嗯，如果田公认为这个计划可行，我回头会写成详细的作战部署方案，呈田公审阅。”
田广明很兴奋。
“不错，不错啊，汤这个计划，可谓知己知彼！你这么一说，咱们这个仗，很有获胜可能啊。”
陈汤听主帅夸奖自己的作战方案，自然很是得意。
哼，给你们看看国军第八军的少校参谋，什么水平！
马上添加具体说明：“田公，可否征集奔命兵之后，让他们先去佯攻昆明县，之后败退到开阔战场，这个时候，卑职当率长水营一举破敌。”
这种协同配合作战的理念，不知道田广明是否明白。
只见他点点头，然后又皱起眉头：
“今日大殿之上，武将们不敢出头，多半是害怕南方的瘴疠之气。”
陈汤听田广明问到自己老家的天气情况，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田公放心，卑职所知，瘴疠之气，都在横断山以南，而且是雨季才会发生。咱们是在滇池一带作战，远离瘴疠地区。何况现在是秋天，更无可能出现瘴疠。”
田广明认真看了看陈汤。
“汤，你这么熟悉益州的天气情形啊？真像是说自己故乡的情况呢。”
虽然知道田广明只是开玩笑，但陈汤心里还是跳了一下。
然后强作镇静。
“田公过奖，卑职也是听说的。”
田广明点点头。
“嗯，以前嘛，常惠对匈奴人物、风俗、地理、天气，那真是无所不知。现在我看你，对益州那边的情况，也非常了解啊。甚好，甚好，你们两个，正好把南北的敌情，都摸清了。如此一来，天下必定，四境平绥啊。”
笑着与陈汤推杯换盏，两人又喝了起来。
离开田府的时候，想着田广明把自己与常惠并列夸奖，陈汤又开始得意了。
常惠那可是成名已久的名将。但现在自己，居然能与之齐名，哈哈！
当然，这句话只是田公一己之见，离朝野公认，还早得很呢。
现在该去霍府了。
今天是临时起意，请缨南征，但事后肯定要去向霍光具体汇报。
霍光在书房接待陈汤。
陈汤连忙解释说，刚才是陪着田老爷子喝了酒，商量了一下南征的计划。见霍光有兴趣，立即把自己的军事计划和盘托出。
在霍光面前，自己可不敢耍心眼。
没想到霍光慨然长叹。
“汤，计划不错，连我都见猎心喜啊。可惜老啦，不然，真想去益州，亲眼看你破敌！”
对霍光这种态度，陈汤大为诧异：大将军是认真的吗？
“大将军要操持全国军政，卑鄙之事，怎敢劳动大驾。”
霍光还是老习惯，不管陈汤说什么，他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看出来了吗，汤？陛下还真是雄才大略啊，如此指点江山，随意用人，居然都是神来之笔啊。”
陈汤听着大将军的话，却感觉一股子怪味。
好像是在赞颂皇帝？
好像又不是。
应该是羡慕皇帝运气好吧，朝会上正找不到合适的将领，陈汤给顶上了。而且，听了陈汤计划，居然胜率不小。
脱口问道：“大将军说的神来之笔，肯定不是说的卑职。”
霍光看看陈汤，笑了。
“是不是你，就看你仗打得如何啦。记住啊，胜不骄败不馁，别打个胜仗就忘了自己是谁！吕辟胡的前车之鉴，要牢记。”
听起来是叮嘱自己作战时要小心谨慎，算老生常谈。但陈汤当然听懂了，重点是那句话，“别忘了自己是谁”。
自己是霍家的势力。
回答的很清楚：“陈汤此去，虽然奉有旨意，但大将军栽培之恩，绝不敢忘。一定牢记大将军教诲，胜不骄败不馁！”
听见陈汤如此识趣，大将军点了点头。
回到陈汤的军事计划上来。
“朝廷大军进剿，蛮夷闻之，必然胆寒。你刚才提到了分化瓦解，可能性是很大的。但是你好像还是热衷于诱敌全歼。记住，兵凶战危，为将者的成功，不在于杀死多少敌人，而在于打了多少胜仗！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之上者也。”
这几句话，让陈汤猛醒过来。
是了，军功的建立，并不在于杀死多少敌人，而在于是否取得了战役的胜利。
只要夺回了益州，就是战役胜利，就是自己的军功。
“大将军教诲，陈汤必定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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