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思远与聂闫赶到时，青阳已经一片大乱。
然而，庆军此时像被赶上架的鸭子，不得不迎战。
若庆军率先停手，依照黄虎那等好赖话都不听的性子，青阳指定会落入西祁手中。
西祁那边，本来马季出师不利，黄虎自己差点儿被炸死在凉州，就让他憋了一肚子气。
他灰溜溜地领了圣旨准备班师回朝，却又逢庆军偷袭营帐。
这会儿，他战得正酣，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憋闷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
杨运绊住黄虎回祁的步伐，打乱黄虎的计划后，他便领着北宁的人潜入不远处的营帐，坐山观虎斗。
另一边，沈清、沈宴两兄妹，几乎是在同时，收到凉州的军令。
他们兵分两路，沈宴带人骚扰西祁与北宁的交界处琼州，攻势愈发迅猛，恐有破城之势。
两边的消息传至雁京，戚睿当机立断。
若让北宁突破琼州直入西祁，那北宁大军距离雁京就不远了。
手里有现成的五万人马，他拨了四万抵达琼州，与沈宴对战。
但沈宴的游击战术让西祁头疼不已，每回都只是一小队人马，冲乱祁军阵型后，又迅速撤离。
没人知道沈宴手里有多少人。
祁军甚至怀疑，沈宴就几千人。可每回都是轻飘飘打过一场，然后退回北宁。
沈清那边，领着人乔装打扮，渡过乌衣江直入西祁境内，驻扎在一处山坳中。她在等西祁送往琼州前线的粮草。
只要截断这批粮草，她便能如入无人之境，直取雁京。
当然，她还在等一个时机。
萧锦羡信里交代过，无论如何，需得等到他的回信，才能继续行军。
*
每日都有几批人，源源不断将前线消息送回凉州。
已经入冬了，北地凉州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朵朵雪花从烟青色的天空飘摇而下，恰似流苏挂檐，飞花落瓦，洗去了庭院中弥漫着的冷梅浓香。
温念之裹着狐裘大氅，在水榭里生起了暖炉，炉子上青烟袅袅，正温着一壶青梅甜酒。
萧锦羡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手里的动作。
她用小小的斗勺从壶里舀出琥珀色的酒液，缓缓盛入酒盏中，然后她端起来闻了闻，青梅的淡淡甜香随着温热的液体轻轻散发。
“好香，来尝一尝。”她朝他举盏，“我是没什么做饭的天分，但温一壶酒还是可以的。”
萧锦羡浅浅勾唇，与她对碰一下，两人浅酌一口。
“什么事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她放下酒盏看着他，她从不吝啬自己炙热的目光。
萧锦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脸被冻得通红，他的指尖却是滚烫。
“青阳城传来消息，庆、祁联盟彻底破裂。杨运只是略施小计，便挑起青阳城乱。他绊住黄虎回祁的步伐，叫沈清兄妹那边才有机会。”
“沈宴的确在用兵上更甚沈清一筹，他只用了极少的兵力，便耍得西祁四万大军团团转。沈清埋伏在西祁境内，现在，只要她截断祁军粮草，待青阳那边两败俱伤。我便能叫她直入雁京。”
温念之双手托腮，杏眼冒着星光，“大将军不仅战无不胜，甚至运筹帷幄之中还能决胜千里之外。小女子好生佩服。”
“你可不是什么小女子。”他凑近她，“你是我的贤内助。”
他的身上染了满院的梅香，鼻息间传来淡淡的青梅果香。
温念之没有忍住，碰了碰他的薄唇，“大将军，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出乱世。小女子想问一问，大将军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萧锦羡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他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偏离了最初的轨迹。
其实，若是可以，只要她在身边，闲云野鹤也好，权倾朝野也罢，于他而言并无二致。
但现在，他要一统江山。
汉人的天下，不该四分五裂。
有人推他走上这条路，他便没有回头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想了想道，“大靖朝的靖武帝想必你也知道。他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天下。一举开创大靖盛世，说他为千古一帝，也不为过。”
他的目光流露出赞赏与崇敬。
温念之接过话头，“嗯，他为人臣子时，战功彪炳，后来登基称帝，更是用人用贤，且颇有些手段，连外邦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时的大靖朝啊，可谓是当世第一。”
“原来，你想成为这样的人。”
萧锦羡浅笑着摇摇头，“我自认不敢跟靖武帝相比，史书寥寥数笔，如何能书尽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靖武帝，确是我的榜样。而现在，我只想带着你一起，阅尽大好河山。”
“念念，有一双手把你我推到今日的地步。我没有机会选择，历来君王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是，江山和你，我都要。”
从赵云成献上传国玉玺的那一刻，萧锦羡的心态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说他堕入权力也好，沉迷掌控也罢。
那个时候，他只是想，只要他手握大权，便不会再受任何人掣肘。
总有一天，他会以江山为聘，隆重的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总有一天，没有人再敢轻视他、利用他。
苏豫携着刚送来的消息，踏着一地落雪，行至水榭前，“大将军，沈清将军已经截获西祁粮草。万宁将功补过，她趁祁、庆大乱，已经夺回酉泉。”
“好！苏豫，传令，让沈清——”他站起来，目光移至西祁的方向，“攻下雁京！”
这是他让沈清等的契机，重新布防酉泉。北宁，寸土不可让。
西祁、东庆自顾不暇。
酉泉的驻军大多驰援青阳，万宁自告奋勇，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她主动请缨，夺回酉泉，誓要守好江都的第一道防线。
苏豫退下传令。
温念之冰凉的小手已经塞进了萧锦羡的指缝，那人牢牢将她扣紧。
玉冠贴着步摇，香囊缠着玉佩。寒风虽凌冽，却吹不散落在他们肩头的细雪。
萧锦羡指着远处的壮丽雪山，轻声道，“念念，你喜欢吗？”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远眺，天青色的浓云下，扯出一幅精致的水墨丹青。
“当然。”她道。
“现在，它是你的了。”
雪峰延绵不止，山的那一头，是乌衣江对岸的整片西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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