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京师暴雪的缘故，夜间的宵禁已经名存实亡。
白日里街道上都不见几个人，入夜之后气温更低，街上更是安静的如同鬼蜮。
五城兵马司早已不再认真巡逻，士兵们在街上转几圈，便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喝酒。
人人都抬头看着天空，谈论着暴雪到底什么时候停止，明日粮价和炭火又会涨多少？
纵然是领着军饷俸禄的人，心中也有危机。
这种天灾时候，能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
宁禾在粥棚忙活了一天，看了看外面天色，便交代云沫儿。
“今日我不回将军府了，明天你带着人把爹爹送过来的粮食送回相国府去。”
云沫儿一愣，不解道：“小姐，这是老爷专门送来给粥棚用的，粥棚每日消耗巨大，若没有存粮，估计坚持不了几日。”
“我知道，”宁禾道，“可相国府也没有多少存粮，我虽施粥，也不能让自己家人陷入困境。”
云沫儿点头，又想起了陆之言。
陆之言这几日派人来找过宁禾，想让宁禾把粥棚关了，回将军府老实待着。
宁禾一概没理，只让来人给陆之言传话。
“若是将军真的心疼我，便叫将军府送些存粮过来，他陆之言不是有私库吗？”
陆之言有自己的小金库，宁禾一直都知道。
只是当初她根本不在乎，陆之言底蕴不如相国府，便是存了小金库，又能存多少？
但现在情况特殊，宁禾也开始锱铢必较了。
陆之言的小金库便是底蕴不厚，那也比百姓强，送点东西给她，能让她多支撑好几日。
来人回去将军府禀报后，陆之言倒真让人送来了几车粮食和炭火。
不过也就一次，从那日后，别说物资了，连传话的人都没再出现过。
宁禾也懒得理会他，灾情严重，她顾不上陆之言。
等雪灾过去，再慢慢跟这男人算账。
除了陆之言，谢渊也差熙童来过，给宁禾送来了大批金银。
都是他这些年靠着文采赚的！
满满两个大匣子里，几乎装满了谢渊所有的积蓄。
熙童来时，还代谢渊道：“公子说了，对不起宁小姐，如今雪灾，最没用的就是钱银。”
“他给的这些钱银，恐怕买不到太多粮食和炭火，给宁小姐送来，只是聊胜于无。”
宁禾心底一暖，她知道谢渊存下这些钱不容易。
他躲在教坊司，虽有相国府照应，可生存之上还有生活。
人不是只要活着便好，多少寄人篱下的孩子为何感觉不幸福，便是生活中琐碎的事情太多。
没有至亲之人，便不会有人为你筹谋！
“既然是谢渊给的，那我便收下，你回去转告他，我与他之间，没有那些客套。”
熙童点头，又道：“宁小姐，公子还说，若实在需要人手，他也可以来帮忙。”
“便是化妆成一个小姑娘跟在宁小姐身边，公子也是愿意的。”
宁禾被这话给逗笑了。
她这粥棚如今不缺人手，十几日时间，已有一些聪明伶俐的女子和孩童被培训出来。
不仅能干活，还能给病患进行简单医治。
她比刚开始轻松多了！
这也多亏了周薇的提议。
想起谢渊，宁禾有些走神，直到云沫儿忽然晃了晃她的胳膊。
“小姐，什么声音？”
宁禾回神，侧耳听了听，立刻听出是马蹄声。
虽然街道上有积雪，马蹄踏在雪上的声音并不清脆，但宁禾仍然听出，是有人从远处疾驰而来。
“出去看看。”
走到粥棚外，借着雪地反光，宁禾果然看见一匹马从远处奔来。
她眯起眼睛，看清马背上的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手拉着缰绳，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控制不住马匹。
“不好，惊马了！”
这匹马明显受惊，在街道上横冲直闯，若是不拦下来，马背上的人极可能被摔死。
宁禾来不及多想，眼睛瞥到粥棚门口堆的绳子。
她快步上前抓起绳子打了个结，直接拦在了路中间。
云沫儿见状，魂都吓没了，大喊道：“小姐，快回来，危险！”
宁禾却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眼睛紧紧盯着朝她奔来的惊马，看准时机甩出绳子套在马脖子上！
嘶——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响起，惊马的速度只是被减缓了一瞬，并没有停下。
而是拖着宁禾继续往前狂奔！
宁禾拉紧手上绳子使劲，翻身坐在了马背上！
吁——
抢过女子手上的缰绳，宁禾终于将马勒住。
她正准备问问对方，已经宵禁，为何在街上策马？
却发现对方身子一歪，朝着地上直直倒下。
晕倒之前，嘴里念叨着：“我找……找……宁小姐……”
宁禾伸手扶住女子，抱着她跳下马。
这才发现，这女子极瘦，衣衫单薄凌乱，有些地方已经被扯破，脸上身上都是伤痕。
“云沫儿，快去收拾一张床出来，再熬一碗汤药。”
…………
第二日。
从外面采买粮食回来的宁禾，脸上带着笑容。
云沫儿帮宁禾脱掉斗篷，抖了抖上面的积雪，好奇问道：“小姐在高兴什么？”
宁禾笑着道：“今日的粮价居然没有上涨。”
“为何？”云沫儿愣住，京师如今的粮价一日三涨都是常态，“难不成是米行没粮了？”
“不是，听说是朝廷得到了大批的粮食和炭火，要用来救灾。”
云沫儿听完，也十分高兴。
如今粥棚施惠百姓压力极大，若是朝廷能出面，那宁禾就轻松多了。
天晓得这几日云沫儿有多辛苦。
每日跟乞丐难民混在一起，她心里十分厌恶，却碍于宁禾不敢表露。
要是朝廷能出手救灾，说不定宁禾这粥棚过几日就能关闭。
她又可以回将军府享福了！
宁禾坐下喝了口茶，想起了昨日救的那名女子，这才问道：“那女子可醒了？”
云沫儿点头：“不仅醒了，还在后面帮忙呢！”
宁禾喝茶的手一顿，起身朝着后面院子走去。
刚一走进去，便听到一个柔软坚定的声音。
“这个叫冬草，碾碎了之后敷上，能缓解冻伤的痛痒。”
“还有这个，用来煎服之后，能催吐清肠，若是体内有热火，这个服下一日就有效。”
“就是要注意，身体虚弱的人不能用，这草不是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实在没药的时候，才可拿来救命。”
姜早的身边围着一群女子和孩童，跟着她辨认一些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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