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等着万安灵的出现，同时一直在留意着插在香炉里的香。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万安灵才从回廊那头出现，后头跟着两个小丫头，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苏嬷嬷也常见，有时候她去管教那些不听话的小郡主的时候，她们的婢女脸上也多是这样的表情。
其实对于自己被派到这里来教导一个平民姑娘宫规，苏嬷嬷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
她是宫里的老人，一直以来都是公主位的教养嬷嬷，哪个公主郡主见了她不是乖乖受教的？哪怕是皇室的血脉，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不识礼数的小姑娘，多得是需要自己指点的地方。
因此在一众后宫嬷嬷里，她是有相当地位的一位。
“哀家对你是十分信任的，”那日太后将她找去的时候说的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多少娇蛮任性的公主都在你的教导下成了端庄大方的姑娘，如今哀家所托对你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高高在上的太后，对她说出请托二字，明显就是让她没有退路。
苏嬷嬷无可奈何，半推半就地接下了这样的命令。
据说这位姑娘是齐太后娘家侄儿的未婚妻子，在洛城也是名门之后，姑娘本人在洛城也相当有名气——只是那不是什么好名气。
太后也说得不含蓄，只对苏嬷嬷说了一句。“哀家那侄儿是个情种，对自己认定的姑娘死心塌地，但那小姑娘的名声着实不好。如今哀家对你要求也不高，那姑娘不日便要进宫来见哀家，只要她能学会基本的宫规和礼仪，别让哀家侄儿失礼于人前即可。”
不日？那是什么时候？苏嬷嬷很想询问，可看齐太后的表情也知道对方并不希望自己多问。如果一个性情顽劣的姑娘要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相应的宫规礼仪，必定吃上许多苦头，只怕太后有这样的决定，打的也是这样的算盘吧。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么早就开始学习，让嬷嬷在大冷天等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万安灵一到偏厅就笑开了。
她言知晏晏，倒是让人不好对着她摆冷脸。
苏嬷嬷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就将人叫醒会让人十分厌烦。
但她确实是故意的。
一个在好梦正眠时被吵醒的刁蛮姑娘，定不会对她这个老婆子摆什么好脸色，届时她便可以由对方的反应去估摸着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只是没想到万安灵一上来就摆笑脸，还乖乖地致歉，这倒是让苏嬷嬷有些摸不清她的套路。
“也是老身没有说清楚，不能全怪姑娘，毕竟老身也没有料到这个时间姑娘还在睡。”苏嬷嬷看似不在意，可话里有话，暗讽着万安灵懒散。
万安灵笑容未变，心想你有本事倒是找个能天不亮就爬起来的贵女看看？
可她对着苏嬷嬷还是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你说的是呢，我也没想到。”她语气微顿，装作尴尬。“以前的教养嬷嬷总是过了辰时才来的，我还以为这次也一样，因此有些怠慢，还望你见谅。”
有些话不能说得直白，像是现在，谁不知道苏嬷嬷挑这种时间就是为了考验万安灵。因此万安灵这样一语双关，苏嬷嬷听在耳里，自然也不会认为那只是随口一说。
“说见谅倒是称不上。”苏嬷嬷是个人精，有人给了下台阶，她顺着走就行，也没必要过于较真。“今日这事情老身也有一定的责任，明日开始你便得早早梳洗好到这偏厅来。”
这样看来，苏嬷嬷的招数是要陆续有来了。万安灵实在很想将心里堵着的气给她叹出来，但想到煞星现在就在眼前，也实在很不必将自己内心所想公诸于众。
“嗯，明日定不会让嬷嬷等我。”
…………
好梦正甜的时候被人叫了起来，早餐也没吃便匆匆来听训。苏嬷嬷似乎打定主意要测试万安灵忍耐的底线，不时挑出她言行中的错处。
虽说苏嬷嬷很严厉，但她指出的问题确实是万安灵之前没有发现的地方。
本以为苏嬷嬷只是太后派来的一个可恶的老嬷嬷，就算她什么也没做也会被无限挑剔。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不是一个无理刁难的人，她也就可以稍稍松口气。
只是苏嬷嬷打算让她饿着肚子撑到中午吗？
作为万家的嫡姑娘，她基本没有试过空腹撑过一个早上的。即使她的食量不大，也总比空腹好。如今一遍遍地学习着基本的宫规，精神与肉体都有些空虚，扁扁的肚子便开始大声抗议起来。
声音不大，只是偏厅安静，而苏嬷嬷又站在身旁，自然没错过万安灵肚子里的那声响动。
尴尬笑笑，万安灵并没有多说什么，努力装作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行为举止上。
苏嬷嬷沉默了片刻，轻轻咳了一声，“早上的学习便先到此为止，姑娘过了午时后再来。”
哪怕是可以休息，万安灵也没法高兴。
过午就要到，就表示她没法小睡。她懒散了半年，早就习惯了这种悠哉的生活，一下子叫她拿出干劲来，还真是为难人。想是这么想，万安灵也不会傻得为这事情去吵闹。
哪怕下午要上刀山下火海，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身礼，万安灵在苏嬷嬷的注视下离开了偏厅。
走过了拐角，确定离偏厅有一段距离后，万安灵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要命，一大早就受这种磨难。”她又不是来历劫的。
“姑娘，我这就去厨房将吃食给您端来。”杏儿怕她饿极，脚步一转就要往厨房走去。
“也不用拿太多，反正过一阵就要吃午膳了，拿多了吃不完只会浪费食物。”
杏儿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跑了。
万安灵摇摇头，下意识地嘀咕。“眼下比起吃食，我更想小憩一会儿。”
累啊！早知道昨晚就睡早些。尤其一想到下午又是一番疲劳轰炸，就更觉得两眼发黑。
“姑娘，您要累的话，小憩一会也无妨的。待会杏儿妹妹回来时，您先喝口粥，胃里可不能空着。上午膳时，我会跟厨娘们说，给您做些好消化的膳食。”
绿萼见她眼底有明显的黑影，心知苏嬷嬷会在这样的时间找上门，是故意刁难，不免有些担心 。
在东京城里，贵女们都在私下叫苏嬷嬷是个鬼见愁，她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你且宽心，我还不至于傻得会在那位嬷嬷面前耍小性子。”万安灵注意到绿萼的表情，猜测她在担心什么事情，便出声安抚。“而且这苏嬷嬷也不是什么特别无理难缠的人，她早上指出我举止中所有不当之处，都是有理有据的。”
只是想要不过是要见太后一面，就得吃这种苦头。
万安灵感慨之时，忽然又想起万安怡。
忽然对可能会在那深宫之中度过余生的万安怡产生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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