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碰到那一伙散兵开始，他们一整晚都没有敢合眼，每个人都提着心。夜色中，一共有三波散兵路过，虽然每一波的人数都没有最初遇到的那群多，但每一波给他们的感觉都不好，如果不是因他们人多气势又足，他们一定会把他们带着的东西抢走，再把他们杀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碧云强撑着精神，但终究还是抗不过被子盖在身上暖意引来的困意，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歪在车厢壁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果不是脸上几分对未知危险的忧虑，春婶还以为谢大姑娘心大到没心没肺呢。
碧云梦里可是没有春婶想的那样美好，原来有空间的时候，可能有老祖宗镇着，她不会做噩梦，不管看到多么可怕的事情都影响不了她，她沾床一觉到底。
现在空间关了，她刚睡着不久，就梦春婶砍人的场景：那被春婶砍了的人的人头，竟从半空中猛然坠下，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下，溅起一片尘土。
梦中的她，惊恐万分，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画面，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人头落地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她看见那人头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直勾勾地盯着她，一个人影从身体里慢慢飘出围着她转来转去，喊着让她偿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戴着高高尖尖帽子的黑白无常看着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难以喘息。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也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温暖的被窝中，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不安。
她刚才真有种要被黑白无常带走的感觉。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然而那个骇人的画面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姑娘，您怎么了？”夏柳低声问道，同时轻轻拍了拍碧云。她注意到碧云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回想起今晚所见的那个场景，夏柳心里也不免泛起一阵寒意，那画面即便是她看了也觉得十分不舒服。
“没事！”碧云的声音微弱而含糊，她依然紧闭着双眼，似乎刚才竭力与那梦境中的恐惧抗争用尽了她的力气。夏柳的手仿佛带有某种魔力，那轻轻一拍，竟让碧云周身环绕的阴冷之气消散了不少。
“姑娘，您吃一个安神丸接着再睡。”夏柳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了刚才回到车上就备好的安神丸。她原本打算在碧云睡前就让她服下，以防万一，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她略带歉意地看着手中的药丸，轻轻递到了碧云的唇边。
碧云点点头，看了看嘴边的药丸，也没让夏柳准备水直接咬着吃了下去，微苦的药味一下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脑中遗留的梦痕一扫而空。
“你也睡吧，让我们的人都睡，有乐清他们顶着，不然明天没精神……”碧云嘱咐夏柳几句，又得周公他老人家招唤。
这是碧云两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战争后的场面，比电视上视频上看到的那种热武器战争场面惨烈多了。薄雾缭绕，给这片历经战火洗礼的土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黑红色的大地上，淡淡的血腥味与清晨的露水清新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时不时能听到空中“呱呱”的乌鸦叫声，它们时而盘旋于空中，时而栖息断树上，成为了这寂静战场上除了他们一行唯一生灵。
远处露珠滴落在他们的盔甲和武器上，闪烁着微光，一节断臂随意的丢弃在旁边。残破的战旗，无力地飘扬在断垣之上，昔日的辉煌与荣耀，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哀伤与苍凉。
她仿佛看到了那场战役，烽火连天，战鼓雷动，大炮齐轰，喊杀声震耳欲聋。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涌来，铁蹄踏过尘土飞扬的大地，地动山摇但却丝毫没有让战士们挪动一下脚步，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阳光下，锋利的兵器被映照得寒光闪闪，每一道光芒都似乎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杀戮与辉煌，好像随时都要亮剑。
箭矢如雨，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仿佛天幕笼罩着大地，士兵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枪，面无表情的看着敌人，眼神中没有丝毫退意和惧意。
盾牌与剑刃相撞，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交击声，听在战士们耳中好像是提醒他奋勇向前的指令，只有一个念头，拼尽一切想着活下来，活下来，在这一场残酷无情的战争中活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战马的嘶鸣声，它们疾驰冲锋，它们惨烈倒地，悲壮完成它们的使命。将领们立于阵前，挥舞着令旗，指挥着千军万马，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决定着无数生灵的生死。呜咽的风中，战鼓越擂越急，如同战神的咆哮，好像在说马革裹尸就是战士的最终宿命，为了宿命冲吧。
红夷大炮声中，硝烟弥漫，战火熊熊，战旗猎猎，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炼狱。士兵们的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涂满，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生的渴望，也有对死的淡然。
好像在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随着战斗的持续，满地的尸首，满眼的血红。夕阳西下，余晖为杀戮添上了最后一笔悲壮的色彩。
最终，当收兵的号角响起时，整个世界只有一片血红……
战后只剩下凄凉与荒芜，如果静下心来仔细聆听，还能隐约捕捉到她从那干裂的唇边发出的深深叹息声，那声音悠长而沉重，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这叹息，是为那些无辜逝去、永远沉睡在这片土地下的生命而发出的哀悼，是对过往繁华不再、生机消逝的无限感慨，也有对现状无能为力的深深无奈。
“姑娘，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如果碰到撤退回来的大军……”乐清打断出神的碧云，提醒道。
“好，走吧。”碧云点点头，淡淡有血腥味让她有种作呕的感觉。
天灾人祸。战争，人为制造的最大人祸。金字塔塔尖的那寥寥数人，为了他们狭隘且所谓的正义，发动了不得不战的战争。这场战争，对于那些被动承受其后果的人来说，无疑是飞来横祸。他们本应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的过着平凡生活，如今却被迫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来承担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决策所带来的沉重代价。
她再一次深深地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正确。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场战役留下的火药味早已随风消散，难以再被嗅到，但弹药爆炸后的弹坑依旧清晰可见，它们像无声的证言，一遍遍提醒着她：这里的战争，曾经有人使用过大炮，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正是基于她亲手提供的图纸所制造。
这一切让她不禁自问：在那些因战争而失去生命的人眼中，在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人们眼中，她算不算也是推动灾难的一份子，是否也背负着难以推卸的罪责？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可能这个答案早在她心中生根。
碧云就这样神情恍惚、失魂落魄地跟着众人爬山越岭、下沟涉水，仿佛灵魂已经飘远，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机械地行走。直到她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大舅那双满是关切与担忧的眼神，以及大哥既宠溺又略带无奈的神情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那一刻，所有的坚强与伪装瞬间崩溃，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狂流而下。
她想问他们，她错了吗？那些无辜失去的生命她要如何面对？她的双手原来硬如铁，冰冷而刺目。
“春婶，我妹妹怎么样，还烧吗？”谢轩煜放心不下，推门而出，就看到春婶立在院中高仰着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今天是阴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温度下去点了，谢少将军，是我之错，我不应该答应谢姑娘来这里。”春婶收回目光，自责道。
“春婶，不是你的责任，妹妹看着柔顺，其实最有主意，她要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你能把她安全护送过来，我们都很感谢。”谢轩煜对自己妹妹的脾气太了解了，他的教养让他不能迁怒任何人。
碧云这一病，就昏天暗地，足足躺了三日才缓缓醒来。不知道是她心态出了问题还是战场煞气太重，她一到孙家军营地所在的小镇就华丽丽病倒了，没有帮到一点忙。
在那三日里，她孤独地躺在简陋的土炕上，周围的环境因她的病弱而显得格外寂静，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她每天看着自己身体里两个小人在争吵在战斗，她如同旁观者一般，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是清醒还是迷糊，她好像被困在一个白雾弥漫的独立空间，只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却什么听不清也看不到人影，无论她如何嘶喊回应她的只有阵阵回音和脑中不停吵架打架声音。
她觉得她好像被困住了。
她觉得好像就要保持这种情况到死时，突然她进到了一个空间，应该说是一个茧里，一个飘着老祖宗的茧。
“老祖宗，你还好吗？”
“痴儿，痴儿，做什么要想那多，这世上就没有无辜之人，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他们做的也是他们应该做的罢了。万物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遵循着既定的规则，或生或死，或兴或衰，皆由不得自己。你要明白，你是人不是神，天下万物都是平等的，生死轮回，皆是自然之理，你无需悲悯，也无需怜悯，哭过笑过后就放下。回去吧，也是我着相了，以后空间你可以进出了，万物哪里完美的。”
随着老祖宗音落，碧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她躺在土炕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透过窗户的缝隙，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给这简陋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温暖。
碧云挣扎着坐起身，感觉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清新的空气全部吸入体内，洗涤掉心中的尘埃。
“姑娘，您终于醒了！”夏柳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喜悦。
“夏柳，我没事了，扶我起来吧。”碧云微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生命的光芒。
夏柳小心翼翼地扶着碧云坐起，接过小芽递过来的一碗热粥拿起勺子要喂饭。
碧云摇了摇头，靠在夏柳身上，自己接过粥，慢慢地喝着，感受着那份温暖从喉咙一直流到心底。
“姑娘，您这几天可把大家吓坏了，大将军、玉扇先生、大表少爷、虎少爷，好多人每天都要问我好多次您醒了没有，大少爷每天都要来看您好几次呢……”夏柳的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似乎有满腔的话语急于倾吐。
“夏柳，我想出去走走。”碧云喝完粥，轻声说道。
“可是，姑娘，您的身体……”夏柳有些担忧地看着碧云。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再说，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利于恢复。”碧云微笑着说道，眼中满是坚定。
夏柳见状，只好点了点头，给她穿上厚厚的斗篷，小心地扶着她走出了房间，但也只能在院中走走，现在阳光正好，玉扇先生前天说多晒晒太阳好。
透过半掩的院门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祥地招呼着活泼好动的童子，轻声细语地叮嘱他们不要乱跑，以免在人群中走散；也有稚嫩的孩童拉着父母的手，眼巴巴地盯着街边的小吃摊，吵嚷着要吃那诱人的美食，脸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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