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医生原本那哀伤和紧张的情绪被她瞬间闹了个烟消云散。
他突然察觉，是他也太紧张了！
他对姜胭和孩子倾注了太多希望和感情。
尤其是孩子。
从六个月以后，他至少每周见她一次。
宝宝又机灵，又乖巧，做检查的时候会和他躲猫猫，转个屁股给他看，他捅两下，宝宝才会转回来……
带着个笑脸。
他明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会笑。
可他就是觉得这是个天使宝宝。
不，神童宝宝！
这宝宝绝对不简单！
他绝对不能让宝宝出任何意外，也不能让姜胭出意外。
这样的压力下，他都失去了一个医生的客观性……
姜胭两句话，却点破了他，他哑然失笑，
“哎，我一个当医生的，怎么心理还这么脆弱了呢！”
他笑着离开，“你们俩好好的，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刚才都是睡太少，胡说八道的！”
姜胭笑着对杭医生说拜拜。
顾宴沉心底也有些难受，但是没必要现在给让姜胭看出来，他拉着她的手，
“走吧，送你回宿舍。”
姜胭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杭医生说得很有道理，顾宴沉，我的确需要跟你说清楚一些事情，”
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如果生孩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我需要你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判断，而不是只为了保护我，牺牲掉别人，好么？”
顾宴沉深沉的眼神逐渐晦暗，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还有孩子，我知道有些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并不公平，但算我求求你，不管有我还是没有我，你都好好对待她，好么？”
姜胭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紧绷的神情，
“别埋怨她，好好爱他，比我更爱他，把她应该得到的父爱和母爱，全都给她，好么？”
顾宴沉的薄唇抿着，眼眶却开始缓缓泛红，
姜胭还是那样的平静而充满力量，只是多少也带了些许哀伤，
“她是无辜的，不要因为我而埋怨我们的孩子……”
她强调，
“我要你保持绝对的冷静，任何时候，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地做出做恰当的决定，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做得到。”
顾宴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
“胭胭，你不觉得这样对我而言，很残忍么？”
姜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产床上下来。
不管能不能，孩子存活的概率都更大，她必须要提前和他说清楚，
“是很残忍……”姜胭长叹一口气，
“可是我知道你宠我啊，我做怎样过分的事情，你都不忍心凶我，是不是？”
他没说话，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你坐镇大后方，你是最冷静的那个，最理智的人，你给我签了无数封病危通知书，顾宴沉，我要你在这个情况下，也冷静理智。”
顾宴沉想点头，他很想答应她，可他不能骗她。
他紧紧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肚子上。
他做不到。
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能签下她一封又一封的病危通知书，还能保持冷静的。
他也怕。
他怕这一次让他选择。
他必须要选择一个。
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理智的判断？
“胭胭，我做不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顾宴沉的声音“嗡嗡”的，带着哭腔。
姜胭轻轻抚摸着他的短发，“对不起，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让你经历这些的……”
“胭胭，别逼我，我没有那么理智，我做不出来的……我只想要你，”他心底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绷不住，
“我离不开你，你怎么能让我选？”
他哭着，泪水打湿了她的衣服，
“我选不出来，我宁可自己先去死……”
“不行！”姜胭哽咽着，“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得好好的，还有整个顾家，还有林家，还有宝宝，你不能垮掉……”
“凭什么？为什么都让我一个人扛？林夫人可以崩溃，我妈妈可以绝望，我必须理智地面对一切，不公平，我不要……”
这一刻，顾宴沉像个执拗的孩子，
“我不想冷静，我想要我的老婆，我有错吗？！”
姜胭紧紧抱着他。
他抱着姜胭的腰，哭得像是个孩子……
“不说了，不说了好么？”姜胭不想现在就把情绪弄得这么糟糕，顾宴沉最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都是我挑起来的，是我的错，我们不想那么多，我这么幸运，老天也会保佑我的，会让我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对不对？”
顾宴沉也想扯出来一个笑脸，可实在做不到，
“总之我要我的老婆，我谁也不要，谁也抢不走！”
姜胭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哭到通红的眼眶，粉色的鼻尖，水洗了一般的俊脸。
原本冷硬的分明五官，变得柔和，脆弱，湿漉漉的。
“你跟我发誓，”顾宴沉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许离开我，你不许再让我经历痛苦，更不许丢下我。”
他就这样看着她，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小狗。
浑身湿漉漉的，被人抛弃过，好不容易找到主人，执着于一个承诺。
姜胭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好心疼……
他心里得难过成什么样子……
他好像受了委屈在撒娇啊……
姜胭“唔~”了一声，把他搂进怀里，虽然心里没底，但是却连连说，
“别哭了，我发誓还不行，我保证不丢下你一个人，不许哭了……”
说着说着，姜胭的眼泪也失措了一般地落下来，
“哭得我心里好难受……”
顾宴沉轻轻咳嗽了几声，只是更深地把姜胭拥进怀里，
“你发誓了，就绝对不许骗我，胭胭，我相信你的誓言，”
他好像真的比任何人，甚至比姜胭还要相信她，
“你一定不会违约的，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你。”
他轻声说，“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可以做到，因为你是最强大的胭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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