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雷斯利庄园】余烬常燃冰霜之影（一）
左镇潮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弓弩射击与打猎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娱乐项目，根本不能指望这东西真的打到什么猎物。
纵使秦子焕再怎么不死心，他也不得不接受这玩意儿再怎么好使，自己也依然连只鸟都猎不到的事实。
在狩猎小屋中获得的情报有限，除了烟灰以外，就连个像样的脚印手印都没看见，更别说找到有什么人被藏在这里的痕迹。
起初左镇潮还想着要顺道进入针叶林，仔细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可能存在野人之类的生物。
然而在看到树林那并不算浓密的枝叶与一览无遗的景致后，她认为那里面应该不可能藏匿一个大活人——有个鱼人潜在水底、只会在半夜上岸，听起来都比这要真实一些。
他们回撤至两个小队分开的地点，与搜查钟楼的人会合后，才一齐回到主馆大厅。
“左小姐，我们这边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温巧一边指着钟楼的方向，一边解释说，
“钟楼内部是纯机械运作，只有定期需要对零件上润滑油时我们才会入内。楼内除了顶层的房间和下方楼梯外，其余都是实心的，我们刚刚也并未在上面找到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知道了。”左镇潮点头，将自己这边的发现也简单说明了一番。
“和我没关系！”俞天宇听见“烟灰”两个字，立刻撇清关系道，“什么狩猎小屋，老子先前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昨天冷得要死，谁没事去那边待着？！”
“能证明吗？”
“去你妈的，你让老子怎么证明没有做过——”俞天宇刚吼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被自己捏得皱皱巴巴的烟，尽管外表不太雅观，但那无疑是非常高级的牌子，
“等等，周博远那个穷鬼压根就抽不起我这么贵的烟，烧出来的烟灰和这个肯定不一样！”
“为什么抽不起？”左镇潮问。
一听到左镇潮的问题，俞天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直接冷笑了两声。烟都拿出来了，他干脆掏出一根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上，还问了一圈周围几个男人要不要来一根。秦子焕一闻那个味道恨不得跑到十米开外，苏朔和叶泓清则是直接摇了摇头。程勇盯着那支烟的包装盒，有些迟疑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出声拒绝。
庄红药随便捡了片落叶，接住俞天宇香烟屁股上抖落的烟灰，递到左镇潮几人面前：“你们看到的烟灰是这样的吗？”
“不。”左镇潮说，“狩猎小屋里面的看起来要更加粗劣一些，质地也很脆，这个似乎更加细腻……应该的确不是同一个牌子。”
她又看向俞天宇：“周先生买不起这种烟？能来参加年会，他的家底应该很殷实才对。”
“殷实个屁，他公司早黄了！”俞天宇摆摆手，很不屑地说，“也就七月份的事，海外资金链断完了，欠的债数都数不清，现在就开了个小代工厂在吃老本，哪还有多余的钱装大尾巴狼？鬼知道逗鱼叫他过来干什么！”
左镇潮：“？”
「不是，这哥是不是有点太了解了？到现在为止，周博远和张青如的料好像全是他爆的啊？？」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秦子焕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的公司靠狗仔起家的吗？”
俞天宇骂了声脏话：“是老子想知道吗？！我他妈和楚瑶处了才半个月，那孙子就找上门来要钱，我还以为我又被绿了！”
左镇潮暂时不是很想去探究那个“又”字，追问道：“他找上门来要钱，楚小姐同意了吗？”
“不知道。”俞天宇猛吸了一口烟，“我和周博远那孬货不一样，对女人口袋里的钱没兴趣。”
程勇向周围看了眼，有些迟疑地八卦道：“所以你有没有被绿？”
“……滚！”
“等等，这么说来，昨天周博远和楚瑶吵架，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秦子焕说，“而且五月份这两人才分手，七月份周博远就破产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具体情况只能去问周博远本人了。”左镇潮说着，看向了温巧，“对了，您先前检查女性客人行李的时候，还有发现其他吸烟的人吗？”
“吸烟？”温巧回忆了一番，“我没在几位女士携带的行李中看到烟草类物品，不过……”
她顿了顿道：“楚小姐的行李中携带了一包已经拆开的线香，这算吗？”
众人悚然：“线香？”
谁没事往行李里面塞这个？！
“是，我也询问过她的用意，楚小姐解释说是过来之前刚刚在x市的文梧庙参拜过，当时购买了大捆线香，没有用完，但是也忘了丢掉，干脆就一直放在行李箱中了。”
这理由乍听之下倒也合理，因此众人没再说些什么。而在左镇潮看来，楚瑶买线香绝不是为了去什么寺庙参拜，否则和送餐上门有什么区别？
「或许这东西和委托有所关联。」她心说，「虽然会冒犯死者，但我必须得想办法翻一下她的行李——」
就在这时，始终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叶泓清突然开了口：“有件事，我不太确定。”
“？”
其余人纷纷看向他，只见金发青年屈着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道：“刚刚在狩猎小屋中发现的烟灰，摸起来的触感似乎有些奇怪。我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差错，所以一直没有提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基本没有抽过烟。”
秦子焕闻言瞬间嗤笑了一声，揽着左镇潮的肩膀就和她咬耳朵：“说的好像谁抽烟似的，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左镇潮：“……”
这人动不动就把她当成拐杖使。
他的动作过分明显，叶泓清和苏朔的目光同时冷冰冰地射了过来。但秦子焕丝毫不觉得别扭，甚至冲着两人满是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叶泓清继续带着那种“关爱智障”的神色瞥了他两眼，接上了之前的话题：“……现在想来，里面可能掺杂了线香的灰。”
“？？？！！！”
“我靠，这种事你不早说？！”
这个发现实在过分令人惊悚，他们一行人不得不立刻赶回狩猎小屋，重新检查烟灰缸里的灰烬。如叶泓清所说，尽管烟灰占了大半，但细看之下不难察觉其中混杂着些许浅色的细腻颗粒，那显然不是烟草燃烧的残留物。
左镇潮随手捻了点嗅了嗅，托此时敏锐五感的福，的确在浓烈的烟味中依稀闻到了些许线香的余韵。
看起来，楚瑶昨天的确来过狩猎小屋，还在这里点过线香。不过她要是真的搞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出来，至少应该残留下一些黑气才对，事实却是这里干净得很，什么异常都没有。
在获得了一堆看似有用但其实没什么用的情报后，一行人回到主馆大厅，准备和留在这里休息的其他人分享信息。
左镇潮走在最前方，踏进大门便觉得里面格外安静。往大厅的方向瞧了一眼，座钟指向中午十一点四十三分，壁炉内的火仍旧在噼啪燃烧着，可沙发上却只有个已然陷入沉睡的张青如，其余人皆不知去向。
数人同时踏入大厅的脚步声过分喧闹，很快张青如就因此苏醒。她从沙发上半坐起来，先是短暂地懵了一会儿，才一边揉眼睛一边看向归来的几人：“你们回来了……结果怎么样？”
“待会儿再说，其他人去哪里了？”左镇潮问道。
“——”张青如似乎愣了一下，立刻回头四处张望了好一阵，“哎？我睡着之前他们还在的……”
她话音未落，从餐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到了地面上，还伴随着些许听不清词句的咒骂声。那听起来像是周博远的声音，左镇潮立刻委托温巧留下照顾张青如，和其余几人朝着餐厅的方向跑去。
然而餐厅中仍是空无一人，声音来自于更深处的小型酒吧，木门半掩着，内里不见半点光亮，只能听见一阵叮呤咣啷的巨大响动。
左镇潮立刻上前几步，刚一将门推开，迎面就见一只玻璃杯朝着她的面门砸过来。
那东西的速度足够快，快得她后面的人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少女手部猛地发力，将那打开的门顿时往回一拉——
“嘭”！
玻璃杯被生生挡下，狠狠撞在木门的背面，轰然炸开！
直到听见玻璃碎片坠落在地的响动，还有酒吧里头传来拳拳到肉的击打声，众人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左镇潮本想再度礼貌地推开，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做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酒吧的门背后应该没法站人……
于是左镇潮深吸一口气，抬腿就给了那扇木门一脚。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扇结实的木门就宛如一块豆腐，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飞向后面的墙壁，在一声几乎能将耳膜震裂的巨大响动中，彻底化为碎片、寿终正寝。
酒吧里的打斗声停止了。
整个环境，瞬间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安静让左镇潮颇为满意，她走进酒吧内部，借着那昏暗的灯光，大致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满地都是碎裂的杯子碎片与倾倒的酒液，矮桌和椅子四仰八叉地翻倒，地上几乎找不到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在碎片之间，周博远正一脚踩着陈潇的小腿，狠狠地拽着他的头发殴打，后者的脸此时已经彻底不成样子，身上也满是淤青。
杜恒躲在一边的桌子后面吓得瑟瑟发抖，想要劝架但是又不敢。
只有玄先生一个人，坐在吧台后面安静地看着书，神色那叫一个岁月静好。
他们显然都被刚刚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动吓住了，连周博远都将拳头抡到一半、就这么呆愣着看了过来。
眼前的场景实在过分令人匪夷所思，以至于左镇潮9点智力的大脑都稍微运转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一味地往前走。
下一瞬间，陈潇猛地抓住了周博远愣神的机会，抬起另一条腿狠狠给了他一脚。
后者猝不及防地被这一下踢得跌坐在地，刚好就撞上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啊！！！”
*
十分钟后，大厅内。
“……好了。”
为陈潇处理完伤口后，庄红药一边将红花油放回药箱，一边说道，“不要沾水，别吃辛辣。至于牙齿……呃，有些松动，但是我不是专业的牙医，目前也没有工具，直接拔牙可能会出现问题，建议你还是这两天忍耐注意一下，之后下山再去专门的牙科诊所治疗。”
“嘶……谢谢。”
陈潇捂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脸、用漏风的声音道了声谢，一只手还是紧紧捂住自己的衣服口袋，用力到几乎快把衣服都攥出褶皱。
周博远下的手太重，情绪也相当不稳定，甚至在被拉开的时候，他还试图冲上来继续用拳头狠狠亲吻陈潇的侧脸，试图将后者仅剩的牙齿全部打出来。
因此他们不得不将周博远暂时控制起来，将他与陈潇分隔在不同区域内安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子焕不解地看着陈潇，“陈哥，你俩到底怎么打起来的？这才过去多久啊？”
“……”陈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有些迟疑地陷入了沉默。
「嗯？」左镇潮顺着对方时不时就闪躲一下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这人动不动就看一眼他的口袋，「他似乎真的很在乎那里面的东西……还是说这是一种暗示？」
于是她直接道：“您口袋里是什么？很重要吗？”
陈潇似乎总算松了口气，当即抬手抹了把自己脑袋上的冷汗，直接探进原本捂得严严实实的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周围人纷纷凑上去了一些，想要看清楚他藏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他们只看到几张被陈潇的手捏得有些褶皱，曝光程度也不太好的拍立得相片。左镇潮眯着眼睛盯了半天，只能感觉看到上面有数团色彩不一的色块，却又被黑漆漆地糊成了一片，似乎有些眼熟，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拍到。
叶泓清却像是看出了什么：“这是……狩猎小屋？”
左镇潮：“？你怎么看出来的？”
「可恶，就连这种技能都不在话下吗？白矮星，你这家伙……」
叶泓清闻言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很耐心地指着照片上的不同色块，一一介绍这分别对应着哪部分景象——这块是针叶林，这块是湖面，这块是狩猎小屋，而那块是两个人影。
秦子焕恨不得把脸贴在照片上，钻进里面去看，然而依旧无果，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泓清却还在云淡风轻地解释：“从衣服外形和身高来判断，这两个人影应该是周博远和楚瑶。”
左镇潮和秦子焕两人更迷惑了，他们一起看向了陈潇，希望这位照片持有者能至少给出一点评价。然而后者将“我是一个伤者”贯彻到了极致，躺倒在沙发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沉眠。
叶泓清冷静地移开第一张照片，看向了第二张。那显然比第一张要清晰不少，似乎拍摄者凑近了一些，但依旧是那种藏在什么遮挡物后面的偷窥视角。
这一次，原本还持有些许怀疑的左镇潮和秦子焕终于确定了——照片上站在狩猎小屋之前的，赫然就是周博远和楚瑶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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