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小崽……小姑娘咋这么灵？”
张翠兰惊讶极了，把桃桃左右翻来覆去看一遍。
那双眼睛，真跟会说话似的。
不是，谁家小孩刚出生是这样的？
刚落地也不见哭嚎，刚出生就能睁眼。
张翠兰都怕她现在就张嘴说话！
好在桃桃既然来了这个世界，就得遵循成长规律，现在当然是说不了话的，还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张翠兰拍拍她的襁褓，说：“梨花，去给你姐说一声，把那条鲫鱼杀了炖汤。”
宋梨花应声，习惯性拉着妹妹。
却发现兰花竟然主动踮脚扒拉炕头，她叫了一声她也没应。
张翠兰顺手抄起兰花，把她放在炕头，她慢慢挪到襁褓旁边，低头看着妹妹。
张翠兰啧啧称奇：“这小姐妹俩还真投缘……你去吧梨花。”
等梨花走了，吴英扶着炕头问：“娘，孩子该取个名儿……”
张翠兰有心说叫个桂花或桃花，但转念一想，不行，什么花儿草儿的，当个小名还成，大名不能这么草率。
干脆说：“先不着急，桂花儿桃花儿叫着，等出了满月，我跑一趟她姑婆那儿问问，求个好名字。”
说罢，余光看见兰花已经去勾小妹妹的指头了，笑道：“人家都说贵人语迟，咱们兰花花以后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贵人语迟不是那么个意思。但张翠兰不知道，她没读过书，拽文词也是生拉硬拽。
说这话主要也是真觉得高兴。兰花从小就不说话，两岁前饿了渴了还会哼唧几声，两岁以后彻底不张嘴了。
她当奶的看着揪心，觉得吴英这个亲娘可能也一样。
但吴英只应了一声，也没说啥，看着对孩子并不上心，转头睡了。
张翠兰瞅她一眼，心底叹了口气。
前两年日子不好过，饿死的大有人在。她老宋家运道好，家里人一个不落地挺了过来。
可就是日子刚好过一点，她大儿子落崖没了，尸骨无存。吴英当时肚子才五个月。
现在孩子也生了，她总不好还拘着人家。
吴英今年也就二十八九，年纪轻轻，又长得漂亮，出去还是好嫁的。
张翠兰已经开始盘算，要是吴英想出门子，她这个当婆婆的该出几块钱添妆了。
……
最后还是取了个桃花的小名。
因为这个月份山下野桃花刚开，合时令。
张翠兰没办洗三礼。
不仅如此。
她还拉着在场大大小小所有人反复叮嘱，让他们不要把桃桃刚出生的模样说出去。
说害怕人家知道了觉得不对。
宋老头笑她杞人忧天。
张翠兰搡他几下：“你不怕？你不怕？死老汉你活了五十岁见过刚出生的娃长这样吗？！”
困难时期才过去没一年，前山沟村因为人少、同姓人多好管理。背靠大山还有一条小河，这才能捱过去。
可张翠兰知道，山外边可难过了。她娘家村里还有饿死人的！
她家小桃花儿看着白白嫩嫩像个白面饺子，万一就让心怀不轨的盯上呢？
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拐子，这种困难时期尤甚。
而且同村的外人过来看小孩，张翠兰也都搪塞过去，说是孩子早产，不能受风见人。
桃桃出生这几天，最常见的人就是张翠兰和兰花。
兰花常趴在炕上玩她的小指头，偶尔也摸摸脸。
张翠兰呢，一见桃桃必要搂起来亲香。
至于亲生母亲吴英，她每天都蔫蔫的发呆，很少说话，也很少抱桃桃，只背过身睡觉。
鲫鱼汤没管用，张翠兰又整了猪蹄来炖黄豆，让吴英吃了，也没下奶。
她只好叹气说：“前头几个娃把你的奶喝干净了。”
完了让宋老头出一趟山，背回来一袋子米，牵回来一只母羊。
平时桃桃就只吃羊奶掺着米糊，隔一天蒸一个鸡蛋羹。
正在坐月子的吴英则是和桃桃间错开，隔一天吃一个水煮蛋。刚开始坐月子时还吃了几天鸡汤。
这已经是很好的吃食了，老两口和姐妹几个只能吃地瓜面的窝头就野菜，也就稍微小点儿的兰花，能跟着桃桃吃点米糊。
梨花给她喂羊奶米糊，桃桃一边吞咽，一边咧嘴给二姐笑。
她见大姐二姐三姐都笑，看着特别招人稀罕。
——在张翠兰面前不敢笑。因为张翠兰会掐小孩脸蛋。
张翠兰觉得自己是轻轻捏了捏。但她常年干农活，手劲儿大。倒也不疼，但是难受呀。
生活不易，桃桃叹气。
桃桃是来拯救兰花和小世界的，可玉玉娘亲也没说过，她得从这么小做起呀。
别看她模样和寻常婴儿不同，实际上胳膊腿儿也是软的，嘴里也没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嘴粉嫩嫩的牙床，然后——
流口水！
桃桃呆住了，赶紧闭上嘴咽了两口，不愿意相信事实。
她竟然流口水了！
小孩流口水多正常的事儿，梨花随手给她擦擦。一回头看到桃桃瞪大的双眼，小声说：“兰花花，看妹妹流口水多好看呀。”
桃桃：“？？？”
兰花没说话。但是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妹妹，可爱。
桃桃反悔了，来得及吗。
谁家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会流口水！
……那当然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小孩儿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叫唤。
夜里小姐妹三个和老两口都回房了，桃桃睡醒有点饿，哼唧两声，也没人应。
吴英是从来不管她的，月子期间，桃桃的吃喝拉撒都是张翠兰带着梅花一起做，梨花也帮着喂饭洗尿戒子。
夜里桃桃从不哭闹，但有时候会饿，饿了也就只能砸吧砸吧嘴继续睡。
桃桃不觉得有什么。
吴英本没有这胎，是桃桃要来，才让她受了十月怀胎之苦。
桃桃从她肚子里出来，却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自然也谈不上母女缘分。
当然，桃桃的本质是一团精纯灵气，她揣了桃桃九个月，不仅不像其他孕妇那样气血大伤，桃桃还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体魄，改变她的身体素质。
但是说到底，她并不知情，也不是主观同意。
桃桃要承她的恩。
她本身也才刚生出意识五年，和人的相处经验有限，并不觉得吴英对孩子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只有一点很疑惑。
三生镜里，姐妹三人的悲剧是从奶奶张翠兰的死亡开始的。
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吴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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