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羽和杨凌枫果然准备好了一桌好酒菜，把欧阳朝约到了客栈前的小院。
这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天上又有明亮的圆月，气氛倒真可谓是花前月下。
但欧阳朝是看在谢羽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赴约的。
“谢公子，你不会真想帮他追求我吧？”欧阳朝坐在石桌边，开门见山，“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管了也没用。我这人对感情之事没有兴趣。”
“哈，我倒也没那么爱管闲事，只是想跟欧阳大夫你交个朋友而已。”谢羽笑着举起酒杯，“来，我敬欧阳大夫你一杯，感谢你这段时间在秋水镇的事情上帮了我们很多。”
说着，谢羽率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必如此客气。”欧阳朝倒也举起酒杯喝光了，“我一向只做我想做的事。”
谢羽又是淡淡一笑，“我明白的，欧阳大夫你看着冷漠，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善良。只是云碧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看得上的人之一，他叫我帮忙，我就帮了。”
杨凌枫忍不住就想问：你就一点都看不上我吗？
但他牢牢记着谢羽叮嘱他的多听少说话，忍住了没吭声。
“是呀，你们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多年来想必感情很深厚呢。”谢羽看似不经意地话锋一转，“你是从小在傲云剑派长大的吧？”
欧阳朝淡淡“嗯”了一声。
“我听说过，秦家兄妹三人都收养过很多孤儿……秦豪雄大抵是在做样子，但他哥哥和妹妹应该是真的很心善呢。”
“我不是孤儿。”欧阳朝淡淡说了一句。
“啊？”杨凌枫终于忍不住诧异地出声，“其实我之前跟阿云打听过了，他说从来没见过你和父母家人来往，他也以为你是孤儿？那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呀？”
“丞相。”
欧阳朝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字。
“丞相？！”这次不仅是杨凌枫瞪大了眼睛，就连谢羽也忍不住惊诧出声，“你是说华国的丞相吗！”
这个书中的国度，叫华国，除了西域等少数边境地区还有待统一外，基本上是一个大一统国家。
作为武侠小说，这本书并没有对朝廷局势做过多描写，但总体来看，华国政治清明，国富民强，人民都安居乐业，而朝廷和武林之间通常是互不干预的。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有时候那些当大官的会为了培养孩子的艰苦作风，把他们送去武林门派修行。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父母都会过几年就把孩子接回去了，怎么可能长期留在门派，而且还不联络？
“欧阳大夫，你真的很久没见过你爹娘了吗？他们没来看过你吗？”
“来过，那都是我六岁时的事了。”
六岁……
谢羽捉摸着，欧阳朝六岁的时候，秦云碧应该更小，还不记事，难怪在他的记忆中欧阳朝从未联络过爹娘。
“我一出生就身体很差，一两岁的时候，爹就决定把我送去傲云剑派习武，让我强身健体，又听说我师父——我指的是我那时的师父秦芳华，不是秦豪雄那个小人——听说我师父医术很高，所以想把我送到她身边让她给我调理身体。”
欧阳朝看出了谢羽的一脸求知欲，所以倒是主动跟他解释了一番。
“到我六岁的时候，身体已经差不多好了。爹娘便过来，想要接我回去，但我拒绝了。”
杨凌枫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为啥拒绝啊？”
欧阳朝冷笑道：“他们说把我送来就送来，说接回去就接回去，丝毫不考虑我是否会同意吗？一岁时我无力拒绝，但只要我有了自主意识，还偏就不想跟他们回去了。”
事实上，欧阳朝从小少年老成，才六岁的时候已经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
他那时就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的父母：“我在师父身边很好，不劳你们费心。请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加上秦芳华当时也规劝欧阳丞相及夫人不要勉强欧阳朝，他们这才只好作罢。
本来，夫妇二人还是打算今后多来探望欧阳朝的。
结果欧阳朝临别前跟欧阳夫人说了一句话：“我师父当娘比你合格多了，在我心里，只有她才是我娘。”
欧阳夫人被这句话深深伤害了，开始掩面哭泣。
欧阳丞相则有些恼怒地训斥道：“怎么跟你娘说话的，不是跟你解释了我们当初是送你来治病的吗！”
欧阳朝没有理会他的训斥，转身快步离开。
从此欧阳夫妇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傲云剑派过。
而后来的事，谢羽不用问也知道了——
欧阳朝的师父秦芳华，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谢羽终于明白欧阳朝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小孩子如果在一两岁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送走，将会形成巨大的心理创伤。
哪怕你送他走的理由是为他好，但对一个懵懂孩童来说，所感受到的就只有“抛弃”二字。
所以从此，他会对整个世界有巨大的不安全感，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秦芳华的温柔照顾与悉心教导，也许让他稍稍为包裹自己的壳开了一道口子，让他的身心重新被些许阳光照拂。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也在他小小年龄时永远离开了他。
从此欧阳朝一定会将自己包裹得更紧，让自己像只刺猬一样随时刺走身边的人，再也不相信任何亲密关系。正如现在的他。
在傲云剑派能与秦云碧和楚彬稍微靠近，也许是因为，只有他俩和他自己一样是孤苦无依的存在。
但是很显然，欧阳朝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对他们彼此之间，仍旧是疏远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或许，在欧阳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内心深处，就算对他师父他也有怨。他心中的信念也许是：一个人对我再好也没有意义，反正他早晚是会抛下我的。
这番遭遇不由得让谢羽感到有些心疼。
杨凌枫也瞬间心疼得红了眼圈，“阿朝，你从小受了好多苦啊！”
欧阳朝有些诧异地看着杨凌枫。
在他的认知里，从小身边所有的知情人都在议论：
“这个欧阳朝是不是有毛病，放着丞相儿子不当，要在我们傲云剑派当个小弟子。”
“对啊，他爹娘那么爱他，他还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样的言论听多了，他已经很难相信杨凌枫会是出自内心。
“你是为了讨好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怎么会！”杨凌枫拼命摇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从小就在自己的父母身边长大，都没法想象被亲爹亲娘送走是什么感觉！”
欧阳朝轻“哼”了一声，仍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些许。
谢羽在心中庆幸，杨凌枫恰好是能和欧阳朝共情的人。
有两种情况都容易和欧阳朝共情——
一种是和他有类似的经历。
另一种就是像杨凌枫这样，从小沐浴在爱中长大，所有他拥有相对健康的身心和能充分感知他人的能力。
也许，像杨凌枫这样的小太阳，能成为照亮欧阳朝冰冷身心的一道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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