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院子人齐了，房产科派来人员参与划线测量，抡大锤的师傅大声喊道：“让一让！小心砖块伤人。”
砰一声，院墙被砸出一个大洞。
松散的砖块随即散落一地，墙被破开，房产科用卷尺测量着地块，在林庄小院这边拿石灰划出两平米线来。
王勇那边也一模一样，被划出线来。
林武峰跟孩子们开始理砖块，王勇愤愤不平，总觉得自己这边的线划大了，骂骂咧咧的指手划脚。
“林工！这量得准不准啊？我怎么感觉我这边比你们那边大，错了吧。”
林武峰说道：“我们院子的尺寸是准的，两米乘一米。”
王勇笑道：“我就奇怪了，这我们棉纺厂的地，出来一个外人给另外一个外人盖房子，好笑，太好笑。”
林武峰说道：“来，老王，你过来核实一下尺寸。”
王勇正要张嘴，林多多拿起一块砖头塞到他手里。
王勇左手拿着砖头，“你这小孩你又干嘛这是？”
林多多拿起另一块砖头塞在王勇的右手，“你是内人，你多干。”
王勇气急败坏，把砖块扔到地上，“我就是不想干！”
林多多喊道：“房产科的叔叔，王叔叔说不想干，那怎么办？”
房产科的工作人员皱着眉说道：“王勇，这是棉纺厂房产科，知青办，保卫科，附中几个部门好不容易商量出来的决定，你要不愿意当初怎么不提出来，现在木已成舟，还有异议你找领导说去！为难我干什么！”
林多多把砖块塞给王勇的妻子蔡根花，“蔡阿姨，你是内人的内人，你也多干些。”
宋莹笑着说道：“对！”
蔡根花翻着白眼鼻孔出大气，把砖块扔在地上。
王勇接过房产科工作人员的卷尺，和蔡根花又量了好几遍，周志远和王芳在旁边盯得紧紧的，生怕他使小诈。
林多多也蹲下看，“刚好，卷尺上刚好是两米，一厘米都没少也没多。”
王勇把卷尺收起来，把气撒在王芳身上，“看什么看！垒好这些砖！不要碍着路！晚上起夜踩到摔着谁负责任！”
黄玲说道：“王勇，趁着人齐，你要有意见现在就提，我跟宋莹这些天已经排好班会在这看着，没人愿意天天吵架。”
王勇什么也没提，让蔡根花搬来板凳，直直坐在院里，他盯紧妹妹和妹夫，他妹夫也撇着眼盯紧他。
.....
晚饭过后，庄图南坐在院里，看着打通的小院，一米，两米，精准到一厘米，四平米的框框条条用了一中午在众人注视下艰难成型。
林多多透过窗看到庄图南出来，立马通风报信给宋莹，宋莹随即把林武峰推出了小院。
林武峰喊了庄图南一声，坐在他身旁。
“图南，接下来几天盖房子我都要上班，白天是你妈妈和宋阿姨轮着监督隔壁起房子不能越界，你在家帮着保护她们，一有什么情况就让栋哲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赶回来。”
庄图南点点头，望着那条界线，没说话。
林多多趴在窗上，偷偷看庄图南和林武峰，听他们说话。
林武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硬着头皮问，“图南，我听说鹏飞已经回贵州了。”
庄图南道：“嗯。”
林武峰顿了顿，还是把话问出口，“图南，是不是还在怨你妈妈？”
庄图南看着林武峰欲言又止，垂下头没说话。
“你是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我们年纪比你大，讲得好就好，讲不好像在说教，这是避免不了的代沟。但是图南，你躲着你妈妈，你知道她难受，你也难受，两个人都难受，把话闷着憋着，一直难受，这是你希望的吗？”
庄图南问道，“那林叔叔，我想问你，如果没有屋后的那块地，也没有房产科的批准，你们还会给周青家让出这块地吗？”
林多多的声音悠悠传过来，“大哥，我有话想说。”
林武峰正好在想怎么解释，林多多来得好，孩子跟孩子没有代沟好沟通，“行，你说。”
林多多说道：“图南哥，你还记得以前要粮票的日子吗？一斤粮票只能换一斤米，多一两都不可以，他们为什么不肯多给我们一两呢？明明粮店里全是米，明明给的定量不够吃。”
庄图南看向林多多，“多多，那是不一样的，你忘了吗？你的小诗歌里没有任何条件就把阳光放弃了。”
林多多说道：“我写诗歌的时候考虑不全，我忘了自行车，蜂窝煤它们也需要位置。”
庄图南说道：“所以如果没有后面的地，你是不是就不赞成让地？”
林武峰给林多多使眼色，让她缓着别再说话，林多多便捂住嘴。
林武峰说道：“图南，多多的卧室牺牲了采光和通风，后面的地还要修整才能用，我们让地已经把周青的忙帮到底。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但这个规则你说了不算，你失望也好，愤怒也好，只能想办法适应。现在这条线就是规则，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好好的守着。”
庄图南抿紧双唇沉默，他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被“世界规则”践踏着。
讲完规则，林武峰要继续宋莹给的任务，劝庄图南和黄玲和解。
他决定用自己的过往开导庄图南，“图南，你还记得我和多多妈妈吗？很精瘦的一位大娘。我记得小时候，爸爸被派到外头修路不能回家，家里吃喝的水只能靠我妈一个人去挑，”
林武峰看向林多多，“多多应该没听过这件事吧？过来大哥这。”
林多多从房间出来，坐在林武峰身边，“大哥，我要听，你告诉我。”
林武峰缓缓道来：“村里的水源有限，妈妈靠着扁担木桶和锄头，一桶一桶的跟别人争水回家，那是一段很长很苦的日子，妈妈一直坚持到爸回来。我们大了试着去争水，才知道那水有多难争。如果妈妈当时没有拼命去争水，我和弟弟妹妹根本没饭吃，没机会长大。”
林多多把头靠在林武峰手臂上，默默流泪吸鼻子，虽然前几天才打过电话，但又想妈妈了。
林武峰摸着妹妹的头，“图南，你明白了吗？你姑姑你爸爸，甚至鹏飞都可以怨你妈妈，但是你不能，因为你妈妈从始至终争的都是你和筱婷的水。多多，我们该回去休息了，让图南在这里坐坐歇歇，看看线。”
林多多蔫蔫应道：“好。”
林武峰跟小时候一样，把林多多抱起来。
林多多破涕为笑，“大哥，我都长大了，你还抱我！”
林武峰笑着说：“确实长高不少，明年可能就抱不动了。”
“我会努力长！今年年底你就抱不动！”
“好！”
庄图南看着两人嬉嬉笑笑回到屋里去，又看到林多多坐在窗前看书，便走过去敲敲她的窗户。
庄图南轻声问，“多多，如果没有后面的地，你会让吗？”
林多多反问道：“那蜂窝煤和自行车怎么办？”
庄图南说道：“其实家里挤挤还是有地方放的。”
林多多想了想，说道：“图南哥，因为这个问题你问的是我，所以我只能挤我的空间，我的空间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房间，蜂窝煤和自行车挤进来可以，但是我不喜欢和它们一起睡。也因为是你问的我，所以如果我同意让地，你愿不愿意跟我换房间？”
庄图南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看着林多多亮亮的眼睛，眨到第三下的时候。
庄图南有了答案，答道：“我愿意跟你换。”
林多多说道：“你愿意换，我也同意让。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大哥说的不对，黄阿姨没吃你姑姑的米，也没吃庄老师的米。一直以来，黄阿姨有定量，有工作，持家做家务，尽心尽力，没有人能怨她，”
林多多看到庄图南扇走窗上的苍蝇再帮她把窗掩上，闭起嘴把那句要出口的“包括你”咽回肚子。
庄图南微笑着道，“嗯，我明白的。多多，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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