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日本凸版印刷株式会社印刷厂的门口，一辆装满印刷成品的货车刚刚驶离工厂，穿着工作服的员工还没来得及将大门关上，一辆轿车和三辆运兵车便疾驶而来，在工厂门口一辆挨着一辆地停下。
“包围工厂！”
一个大尉军官从最先到达的运兵车驾驶室里跳下来，舞着手枪大声喊道。
几十名士兵跳下车来，瞬间包围了整个工厂。
穿工作服的员工不知发生了何事，吓得连忙往厂外跑，被两个士兵拦住。
“回工厂去！”大尉军官说。
“我们已经下班了！”两个工人说。
“我让你们回工厂去！”大尉军官提高了声音。
几个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走过来，对着两个工人。两个工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转身朝工厂走去。
“关大门！”大尉军官高喊。
几个士兵关上了工厂的铁门。
山本先章和上川非熊从小轿车里走出来，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整了整衣领，威风凛凛地走进工厂，大尉军官带着十几个士兵，列队跟在山本先章身后。
井上原值呈、川野厂长和藤森纱织小姐见工厂被包围，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从办公楼里走出来，迎面碰上了山本先章。
“山本少佐，您这是……”井上原值呈不解地问。
“井上社长，您知道实施法币谋略计划太过重要。所以，我决定，把参与计划的设备、技术人员和印刷工人，全部迁往登户研究所。”山本先章说。
“这不合适吧？”井上原值呈担心设备和工人从此就归了军方。
“是啊，高桥中佐，”川野厂长说，“这些工人都住在东京，厂里不提供宿舍，下班以后，他们都是要回家的。就算要搬走，也得给他们一点缓冲时间。”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解释了。”山本先章说，“井上社长，此项计划密级极高，就连很多将军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不愿意，皇军就征用你的工厂。你们几个因为涉密，也会被控制起来，如果那样的话，井上社长，你想赚的钱，恐怕就会落空了。”
“我愿意，我愿意。”
井上原值呈知道山本先章所言不虚，真的不答应，绝对后果严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井上原值呈问。
“现在，立即，马上。”山本先章说。
“能不能等到明天？”川野厂长说。“让工人们回家，跟家人商量商量？”
“不能！”山本先章坚决地说。“等到明天，这事就保不了密了！保不了密，就意味着我的计划彻底失败。因此，我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
“山本少佐，工厂所有人都迁走吗？”藤森纱织小姐问。
上川非熊凑近藤森纱织，悄声说道：“只迁凸版印刷有关的部分。”
“剩下的部分怎么办？”川野厂长问。
“继续待在厂里，计划完成之前，哪里都不准去。”山本先章看了一眼川野厂长说。
“好吧。”井上原值呈说。转头对川野厂长说，“按山本少佐说的办！”
“什么时候向工人宣布？”川野厂长问。“工人毕竟不同于士兵，可以命令解决问题。”
“现在就宣布！运送工人的汽车，就在厂门口等着呢！”山本先章说。
川野厂长看了看停在工厂门口的运兵车，转身朝车间走去。
印刷车间里，数台凸版印刷机在转动着，叮哐叮哐地吐出一张张印刷好的广告，发出刺鼻的油墨味。一些穿着工作服的印刷工人带着袖套，正在各自的机器前忙碌。
井上原值呈和川野厂长领着山本先章、上川非熊和藤森纱织走了进来，大尉军官和十几名宪兵，跟在他们身后，迅速分立在凸版车间四角。
工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持枪军人吓坏了，全都不知所措。
川野厂长道：“大家都停一下！”
工人们按停了印刷机。
川野厂长道：“我身边的这位，是陆军参谋本部的山本先章少佐！他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工人们一起看向山本先章，一边悄悄议论，一边朝山本先章靠近。
日军军官来到车间对他们讲话，这还是第一次。
“诸位，”山本先章道，“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正在与中国军队作战。皇军神勇，已经占领了上海、南京以及武汉地区。”
工人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一个工人挥舞双臂喊道：“天皇万岁！”
众人跟着一起欢呼：“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阻力不大嘛，山本先章心想。
等工人们喊完口号，山本先章继续说道：“天皇陛下指示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对中国发动经济战，以便尽早打败中国，停止战争。此项计划属于帝国绝密，能够参与此项计划，是各位的光荣。从现在起，凸版印刷厂的全体员工，全体转到设在川崎的登户研究所。三个月内，所有员工吃住统统都在研究所，不得回家，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刚刚喊完口号的工人们立即骚动起来。
“这也太突然了吧？”一个工人道,“下班我还得去买米呢！不让管我的家里人，难道想让他们活活饿死吗？”
“是啊，我们又不是罪犯，凭什么把我们都扣下来？”又一个工人说。
“我的母亲生病了，我昨天已经请了假，要去你们去，我是去不了。”又一个工人道，说着就要往外走。
一个士兵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工人问。
士兵一言不发，只是拿着枪对着他。
数名工人见状，一起喊道：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山本先章想不通，刚刚喊着天皇万岁的这些人，转眼就变了卦。
军官一挥手，士兵们端起枪，一起对着呼喊口号的工人。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井上原值呈眼见局面失控，大声喊道。然后对喊家里没米的工人说道：“我会派人把米送到你家里去。”
“送米到我家？这事倒是新鲜，知道我家在哪儿吗？要钱吗？”嚷着要买米的工人道。
“不要你钱！”井上原值呈说。
“我家也没米啦！”
“我家的米只能吃一天啦！”
“我也是，昨天家里就没米啦！”
工人们一个跟一个地喊。
“不愿意为国效力的，我们也不能客气。”上川非熊说。“统统会被关起来！”
山本先章朝上川非熊摆摆手，制止上川非熊再说下去。然后对呼喊口号的工人大声说道：“各位在登户研究所工作期间，我们将加倍给大家发放薪水。”
井上原值呈道紧接着说：“既然此事关系到日本与中国战争的成败，又是天皇陛下的旨意，我们自然应该遵循。你们还有谁不乐意吗？”
“我乐意！”一个40多岁的工人道，“前线将士远离日本的亲人，远赴中国流血牺牲，我们几个月不回家算什么？”
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也乐意！”又一个工人说道，“作为日本国民，我愿意服从政府的决定！”
“还有不愿意的吗？”山本先章问。
所有的工人都不再吭气。
大尉军官示意士兵，把枪放下。
山本先章道：“大日本皇军感谢大家的支持！各位现在就去工厂门口乘车，前往川崎。所有凸版印刷设备，连夜拆卸，明天一早，运往川崎！”
山本先章、井上原值呈、上川非熊和藤森纱织一起走出车间。工人们摘下手套，扔在机器上，跟在三人身后。军官领着数名宪兵，走在工人身后，像押送一群难以驾驭的犯人。
到了工厂门口，工人们依次爬上运兵车。一个工人突然撒腿朝外跑去。
跟在工人身后的军官举起手枪，一枪把逃跑的工人撂翻在地。工人在地上蠕动了几下，慢慢就不动了。
“还有想跑的吗？”军官道。
工人们安静下来，再也没人敢大声喧哗。
十几个士兵爬进车里。
“出发！”山本先章大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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