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还是跟之前一样，有序而平淡。有时候睡在工作室，有时候回宿舍。只是室友们如今却对我充满了好奇，偶尔还会提一些关于纹身的问题。
“我看网上都说，纹身有瘾，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是真的吗？”沈画画问。
“是，纹身针刺入皮肤的瞬间，人类中枢神经会开始释放内啡肽，同时加快血流速度，从而让人亢奋并心生愉悦，当伤口愈合后，很多人却依旧对那种感觉念念不忘，从而开始第二次、第三次的纹身，以至于自控能力弱的人会完全停不下来。”我解释。
听到我说这些，蒋欢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是真的很疼啊，我丝毫体会不到快乐，这辈子，我都绝不会再尝试了！”她插话。
“有多疼？”沈画画好奇。
“我形容不上来，那个疼痛尖锐又恐怖，回想一下就让人感觉头皮发麻！”蒋欢战栗。
“棠棠每天把客人扎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感觉很爽？一定很解压吧？”她眼中发出诡异的光。
“完全没有。”我淡定道。
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之前的一个客人。
每到周末都会在纹身店来打卡，比我开门时间还准时。然而，他又根本不纹身，只是找个安静的角落坐着，默默听着客人的惨叫，然后露出一副愉悦的表情……
说起来，对方好像有段时间没再出现过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鹏拎着礼物过来时，我正在帮一个怕疼的客人纹身。
那人号称已经做了功课，而且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自带图纸，进门就要纹千手观音。
结果纹身机才刚发出吱吱声响，他就开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很庆幸自己装修时做了隔音，不然怕是能惊动四邻。如果那位喜欢偷听的客人在，估计能当场爽死。
“先生，我这边还没开始呢。”我提醒他。
“啊——怎么可能，我都疼这么久了！”他很震惊。
“要不，您再回去考虑下？”我建议。
“别废话，开始吧！”他用视死如归的表情说。
人越菜瘾越大，我其实已经预见结果了，奈何客人执意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于是果断上纹身机，果然下一秒，他便开始哭爹喊娘，身体像条活力四射的泥鳅一样，砰砰地拍打着真皮座椅。
“啊，停下！再纹，再纹我可不给钱了啊！”对方惨叫不止。
呵！先付款再开工，我可真是太明智了！
对于他乱七八糟的威胁，我只装作听不见，继续像个冷血杀手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结果一只手刚纹完，对方居然就晕过去了。
我停下动作，才要确认施救，对方却突然跳起夺门而出。
江鹏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抢劫，便要放下东西去追。
“只是个怕疼的客人而已，不用管他。”我连忙叫住。
“这点疼都受不住，他还纹个屁的身！”江鹏冷嗤。
“每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不一样，他只是高估了自己而已，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我困惑道。
“我来谢你，宋姐，我昨天顺利斩了条龙，目前已经取而代之了。”他很高兴。
“恭喜。”我视线落在他手腕的纹身上，只简单地同他道喜。
小哪吒双眉似剑，手眼神锐利如刀锋，嘴角微微上扬，火尖枪头上寒光闪烁，周身都泛着浓重杀气。
江鹏伸手，轻轻拂过纹身，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提醒他。
“我记住了，多谢。”他抬头看我，目光坚毅果断。这种人，原本是正直良善的长相，怎么会沦落到街头这小混混呢？
认识这么久，我头一回仔细打量他，心中诧异。
江鹏只坐了几分钟，便起身离开。我与他虽说相识，却从来没有深聊过，所以算不上朋友，所以彼此间并没有太多话说。
等人走后，我打开礼物看了看，一盒坚果，两箱酸奶，东西不贵，但是我很喜欢。
之前彪哥活着，也时常会送东西，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什么外国香薰、蕾丝边羽绒服、八层可旋转120色化妆盘……我想借花献佛都找不到对象。
想到彪哥，我又有些唏嘘，希望江鹏运气好些，别走了他的老路。
这晚，我睡在工作室。
次日刚开门，就有人溜了进来，还故作神秘地戴着墨镜和帽子。
我盯着看了会儿，才隐约认出，这是昨天中途逃跑的客人。
“一旦下针，概不退款。”我指着收银台上的八个大字告诉他。
“不，我不是来退款的，我来把剩下的图案给纹了。”他摘掉了遮挡物。
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纵横交错地印着掌印。
“这是？”我惊讶。
“昨晚做梦，被菩萨扇的。”他说。
不是吧？菩萨气性这么大？我狐疑。
他却十分笃定地说是，并坚持让我把剩下图案的给纹了。
“你放心，我这回绝对不跑了。”客人信誓旦旦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话讲，毕竟……人家付过钱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巴掌抽怕了，这位当真躺着没吱声。
等醒来后我才发现，躺椅的两个扶手，竟被他愣生生抠出两个大窟窿。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索赔时，客人电话响了。
“你又去哪儿了？”女人很凶的质问。
“纹身店里呢，我来把剩下的部分给补了。”客人声音虚弱道。
“没出息的货，不让你纹你要纹，结果纹只手就跑回来了，再喝酒尿冰箱里，我他妈抽死你！”女人咆哮。
客人颤抖了下，默默装起手机，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看看他脸上的巴掌印，觉得还挺可怜的，就没提索赔的事。
“两个月后再来吧。”
“行吧……那我先走了啊。”
纹身疼痛因人而异，这位其实并不是个例。
开工作室这两年多，我基本上什么客人都见过了。有要纹孙悟空的，却只带着根棒子跑的。有要纹十字架带翅膀的，中途却改主意不要翅膀了。还有要纹九尾狐的，最后只纹了一条尾巴，到现在还被人问那东西究竟是狼还是狗。
所以每次遇到胆小的客人，我都会建议对方慎重考虑。但，99.99%的客人，基本都不会听取我的建议。
我打电话，让售后过来换了俩扶手，刚好抵了纹身钱，等于这单白干，就……无语。
接到夏女士的电话，差不多是在距离上次事件二十天后。
“宋小姐，能一起喝杯咖啡吗？”她问。
“啊，抱歉，我最近有些忙……”我本能地拒绝。
“关于纹身的事，而且我已经咨询了很多，眼下没有办法，所以才来麻烦你。”她急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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