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悚然一震，抬起头，满眼惊愕地看着面前手拿奶瓶的男人。
“你怎么在……”
梁津生也没想到，他泡个奶粉的工夫，她突然就醒了，让他措手不及。
然后，隔着朦胧的床帐。
不可避免撞见了——
……
饶是他自认脸皮厚，此时也被闹了个大红脸，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像饿狼一样都绿了。
怕她误会，当即回道：“你睡觉前，叫我晚上给女儿泡奶粉喝。”
司遥听了面颊开始发烫，耳根也是红透了。
睡前再三叮嘱，还把女儿大概什么时间会醒告诉他，让他千万不要忘记。
司遥没料到他没忘，自己忘了。
熬了六十多个深夜，身体已形成本能反应。
无论多困多疲惫，听见女儿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也会强撑意识苏醒过来。
“我……”司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僵局。
颇为懊恼地低下头，这才看见自己衣服是往上撩起来的。
那他岂不是全看到了……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刹那间，她脸红得能滴出血。
司遥急忙抱着女儿，转过身，心脏跳的特别快，感觉快要跳出来了。
洁白的牙齿紧咬着红润的嘴唇，眼眶渐渐泛红，晶莹的水光在其中打转，仿佛随时要掉落出来。
她快要羞哭了。
“你、你出去——”
屋里越来越香。
这种淡淡的甜香味，能于无形之中，撩拨得人心在胸膛里乱跳弹，荡漾难止。
梁津生喉咙滑动，不自在地咳嗽两下，声音沙哑道：“奶粉我已经泡好了，你看怎么办？还是我来喂？”
“你放桌上，就出去吧，我来处理。”
司遥右手抱着女儿，左手将身上穿的衣服往下扯了扯。
一道黑影覆来。
司遥发现他不仅没走，反而还靠近了。
身子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打哆嗦，抖得像筛糠似的，说不出的紧张，连呼吸都是颤颤的。
背后传来他温润低哑的声音。
“刚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司遥愣愣地瞪着凉席上的黑影，听着他低声向她道歉，呼吸一滞，像吃了个酸橘子，酸涩感直击心脏。
她晃了晃头，带着鼻音说：“我是听见女儿的叫声才醒的……不怪你。”
“女儿交给我来喂，你继续睡吧。”
梁津生说罢，眉头微拧，不想吓着她，又转过身去，重声强调：“我转过身去了，不会乱看，你快把衣服穿好。”
司遥犹犹豫豫，没吭声，摇头表示拒绝。
梁津生对她心思洞察秋毫，嗓音陡然变得冷硬：“我数到十就会把我闺女抱走，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又不是没见过。”
看过、抱过……甚至曾经还咬过。
曾经的画面如电影般在眼前不断闪现。
反复吞吸，牙齿碾压……
那简直像做了一场美梦，他觉得很不真实，时常去回想。
梁津生不敢再深想，下颌紧绷着，呼吸微急，轻声倒数。
司遥真是怕了他了。
赶紧将女儿抱开，整理衣服。
小家伙吃得正香呢，突然被妈妈抱远了，小脑袋急得往前使劲拱，啊啊啊地叫着。
梁津生听到女儿的叫声，想也没想，循声望去——
玻璃罩里火苗跳跃着，曼妙的身姿在薄雾般的纱帐中若隐若现。
昏黄的光线下，雪白的肌肤泛着如暖玉般的光泽，睡前挽起来的长发散开了，虽有些凌乱，却不失美感。
梁津生眸色深沉，胸腔蕴起一股躁动。
要命。
一个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司遥快速理好衣服，转过头，一手撩开纱帐，一手抱着哭唧唧的女儿。
抬起眸见梁津生眼神晦暗地盯着她，撇开眼，小声提醒：“你不是要喂女儿吗？过来抱走呀。”
梁津生闻言走上前，弯腰，伸出手掌要从她怀里抱走哭闹起来的女儿。
司遥不放心，说：“你把奶瓶给我看看。我试试温度合不合适。”
奶瓶也是系统奖励的玻璃奶瓶，是竖着的圆柱状，不是市面上横着的类似香蕉形状的“鸭子奶瓶”。
司遥滴了一滴奶到手背上，温度合适，才让他抱走女儿。
他没走远，抱着女儿，坐到书桌前，慢慢喂。
小家伙不挑食，有奶喝就不闹了。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时寂静，只剩虫鸣。
司遥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侧着身睡下，脸朝向外面，望着父女俩，眼神中满是温柔的笑意，没有烦恼，没有忧虑。
忽有所触，嘴里喃喃念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冷不丁瞥到他嘴角似乎弯了弯。
司遥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还以为他会开口嘲笑她。
他却一直没说话，静静地望着怀里的女儿，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冷峻脸庞上。
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司遥?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不笑话我？”
屋里又热又闷，他皱着眉，哑声说：“不敢笑，住在这个破房子里委屈你了。”
司遥扑哧一笑，“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像你。”
“那要怎么说才像我？”
“你应该说——”司遥学着他的语气，刻意粗声粗气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低低地笑了声，正色道：“别再笑了，小祖宗，快睡吧。”
司遥嗯了声，半阖了眼，很快困意就袭来。
梁津生颔首，目光一直落在女儿身上，等她把喂饱，哄睡了之后，才抬起头去看。
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梁津生弯身，将女儿放到里边，看了眼她睡颜恬静，默然半晌，转身离去。
……
后半夜，司遥又做梦了。
以旁观者的视角，站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墙上挂了好几照片，有她，有梁津生，还有朝朝。
朝朝的照片最多，从婴儿时期，到会走路，有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也有站在背景墙前一家三口的照片。
司遥最后看到墙上的挂历，惊讶地发现这次梦回1977年。
挂历上显示今天是8月29日，中元节。
梦里画面突然像被按了快进，飞速的变换。
司遥看到三岁的女儿被梁津生高高举起放在肩头。
“妈妈，快看呀！我要飞起来了~”
“哇哦~妈妈看到了，飞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嘿嘿，超好玩~！”
听着稚嫩的童声，司遥看着女儿的笑颜，会心一笑。
不停更迭的白天和黑夜，一家三口在屋里来回出现，走动又消失。
时间瞬息万变，始终不变的是家的温馨。
“妈妈，我想吃江米条。”
“不可以再吃了，你今天已经吃过了。”
“梁津生！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准你乱给她糖吃。”
“妈妈不要生气，朝朝没有吃，爸爸说了，这是给妈妈吃的。”
“朝朝好乖，来，妈妈抱抱。”
“爸爸也好乖，妈妈你也抱抱爸爸吧。”
……
画面一转，书桌前她依偎在梁津生怀中看书学习，女儿抱着一只布偶做的兔子，安安静静睡在床上。
“又忘记怎么做了是不是？”
“嗯。”
梁津生耐心地给她讲起数学题。
司遥错愕不已。
怎么会是梁津生在教她？！
随后她就看明白了，原来高考恢复消息传开了，她和梁津生一起复习备考。
梁津生进入了城里的机械厂当职工，每周末都带她去找老师补习。
然后，她学了就忘，他学会了教她。
只是教着教着，两个人怎么就……严丝合缝地交缠在一起。
傻傻地站在原地的司遥涨红了脸，匆匆忙忙用双手蒙住眼睛。
在第一次梦里，她和他不是相互嫌弃吗？
怎么还一起报名参加了高考。
“以后你做错一题，我就……看你长不长记性。”
“不要！”
“不要也得要！我口水都讲干了，你还是做不出来，把我话当耳旁风。不给你点教训，你是记不住的。”
……
“你今天又做错六题，自己算算欠我多少次了。”
“……一百五十七。”
“不错，该记得不记，不该记得你倒记得非常清楚。”
“你你你……混蛋！”
“还敢骂我？行，老子现在就混给你看。”
……
司遥听不下去了，赶紧用手把两边耳朵都捂上，可是有些撞击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过了好一会，那些旖旎暧昧的声响才戛然而止。
司遥右眼小心翼翼眯开一条缝隙，挂历上显示这是高考前一天。
女儿夜里突然发烧，咳嗽不止，梁津生要抱着女儿去医院。
临走前，拒绝让她一起去，摸着头嘱咐：“我一个人带女儿去医院就行了，你好好睡觉，明天安安心心去考试。咱们女儿不会有事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明年再考也是一样的。你不行，我不想再教你了，你到大学去折磨老师吧。”
他缺席了高考。
而她顺利考上大学，收到通知书，紧接着就收到了回城的通知。
两人去公社办理了离婚。
离别前夕。
司遥看着自己坐在书桌前，手指用力地捏着一张纸，眼里泪光浮现。
走近前一看，她手里紧紧捏着的是离婚证明。
离婚证和结婚证都是奖状的式样，不同是结婚证图案是十分喜庆的。
离婚证没有喜庆的图案，只有鲜红的公章。
纸上写着她和梁津生名字、年龄、出生年月，离婚理由感情不和，子女处理是三岁女孩交由女方抚养。
啪嗒——
一滴豆大的水珠落在纸上。
司遥困惑地看着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在第一回梦里她不是高高兴兴带着女儿回城吗？
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从背后抱住她。
“哭什么？明天就能回家了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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