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上一日，世上不知多少年。
这一年，神仙郎君张川柏二十岁了。
九月九日，皇帝李世民穿着“武弁”礼服，接受大臣的觐见。
而后，君臣来到举行“射礼”的大殿前，分别入座。
“进呈弓箭！”
一声令下，威武高大的千牛卫进呈天子的弓箭。
“奏乐！”
宫廷乐队奏铿锵雄浑的武乐《驺虞》，第五节响起，皇帝开始拉动弓。
第一箭，对应第六节乐曲。
第二箭，对应第七节乐曲。
……
连续四箭，音乐与弓弦同时安静。
千牛卫将军从九十步外的箭靶跑回，手持四支御箭，朗声奏报：“此箭获！”
四支箭，全部正中靶心！
群臣哄然叫好。
和往年相比，张川柏的位置又往前挪了挪，距离开府仪同三司又前进几步。
距离贞观二十三年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痢疾，已经过去五年。
陛下还能拉动强弓，命中靶心！
陛下依旧是龙章凤姿、天日之表，大唐第一英雄、天可汗！
对于一个崇敬李世民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呢？
张川柏的目光如此热烈，李世民不由得看过来，微微一笑。
宫廷乐队开始奏《狸首》，意味着侍射的大臣要上场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长孙无忌。
张川柏听着场上的欢呼声，终于轮到自己上场。
”且慢。”皇帝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张川柏望过去。
皇帝笑了笑：“张川柏，你射两支箭，若两箭都中靶心，朕给你赐婚。”
“臣领命。”
本来射礼这种事，张川柏很淡定，射不中顶多喝一杯罚酒。
现在不禁紧张。
赐婚？
跟谁？
张川柏耳朵红了。
这几年，一回生二回熟，不知不觉，跟某位公主殿下成了好朋友。
其他大臣先是一愣，随即笑意盈盈，看张川柏的表现。
一般来说，射礼表现最优秀的，赏赐宝马，其次赏赐绫罗绸缎。
张川柏倒好，直接被赐婚。
有的人暗暗嫉妒，默默祈祷……射不中，射不中……
“中”和“不中”的祈愿，从各个角落飞向天空，不知天上的神仙保佑谁？
“中！”
“中！”
“嗖嗖”两箭射出，张川柏放下弓。
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惯性还是手抖。
等待的片刻，却像是时间停滞。
心，“噗通”“噗通”，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张川柏第一次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
不久之后，千牛卫来报：“此箭获！”
“此箭获！”
两箭皆中靶心！
张川柏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下意识看向皇帝。
李世民虬须微微翘着，淡然笑道：“朕决不食言，即给你赐婚……”
接下来，是赐婚的旨意。
张川柏恍恍惚惚，怀疑自己在做梦，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嘶！不是做梦啊！
这算不算，另一个模式的“雀屏中选”？
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
门阑多喜色，女婿近乘龙。
……
大婚这一日的清晨，张川柏祭祀祖先，而后拜父母。
张衍肃穆地说：“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姒之嗣，若则有常。”
“不敢忘命！”张川柏恭敬回答。
随即，在兄弟和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前往迎亲。
张川柏多次陪同好友迎亲，以前一直觉得新郎紧张得好笑，这一次，终于能理解新郎的心情。
何况，今日要迎娶的是大唐的公主。
公主出嫁，称为“降”，如唐代李肇《国史补》说“太和公主出降回鹘”。
对于长安百姓而言，皇子娶妃、公主出降，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一样。
这一次，是神仙郎君娶曾经出家为女冠的晋阳公主！
相当于两位神仙的婚礼！
公主出降不稀奇，神仙娶妻的热闹，却是不可不看的！
……
“晋阳公主贵，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天上琼花不避秋，今宵织女嫁牵牛。万人惟待乘鸾出，乞巧齐登明月楼。”
“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催妆诗一一吟诵，公主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来，用蔽膝挡着脸。
李世民看着这个素来珍爱的女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一幕，是在梦幻之中。
他，他的女儿，都在一个奇特的时空。
虽然奇妙，却又格外的美好。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李世民殷切叮嘱。
“儿领命。”公主红着眼眶。
从女冠到新娘子，不再追求成仙，只愿和那个神仙郎君共度一生。
可是，拜别阿耶的这一刻，还是让她难免心酸。
……
晋阳公主出降，乘的是厌翟车，即用翟羽（雉鸟羽）做遮蔽的车。
《隋书·礼仪志》记，皇后车驾有十二等，第二等是厌翟车。
皇太子娶妃、公主出将，乘厌翟车。
张川柏恭请公主登车，而后骑马绕车三圈，启程！
仪仗中，檐子（大轿子）就有数百个，檐子上铺设有内室卧具，由全副装备的左右武卫士兵抬着。
几十名头戴珠翠金钗，穿着红罗销金长衣的宫嫔，骑着双控双搭的马，两两一组。
有人手执青色的华盖在前面引导，称为“短镫”。
仪仗前后都有人用红罗销金掌扇遮蔽、簇拥。
围观的百姓，看不清公主的厌翟车，只看见满目的金碧煌辉。
“看到骑马的神仙郎君了！”
“真像神仙下凡啊！”
……
张川柏全程带着似梦似幻的微笑，稳稳当当地进行着一个又一个的仪式。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有魂飞体外的错觉。
仿佛灵魂站在天上，有什么牵引着身体，一丝不苟地进行神圣的仪式。
如果，这就是天意。
那么，感谢天意。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公主府。
大唐公主出降，有专门的公主府。
早些年，李世民的女儿襄城公主嫁给萧瑀的儿子萧锐时，襄城公主拒绝新府邸，并说：“媳妇侍奉公婆，应当从早到晚都在身边，如果居住在另一处宅邸，行为上的缺失就太多了。”
这一次，张川柏却不用晋阳公主拒绝新建宅邸。
多一处宅邸，不是挺好的吗？
将来生七七四十九个小孩子，也有地方住！
和民间的婚礼不同，公主出降的整个流程，都以皇家为主导。
就连婚宴，都是以宫廷的名义赐下。
听起来跟入赘似的？
但，这是驸马啊！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峨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却扇诗吟完，张川柏恭敬地说：“公主，却扇吧！”
宫扇缓缓放下，出现在张川柏面前的，是一张所有诗词都难以描画的脸。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噗嗤！驸马看呆了！”
笑声之中，花烛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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