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儿，得改！”老王眉头紧锁，像两座小山似的挤在一起，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指着稿纸上的一行字，重重地敲了敲，“‘恶臭’，就干巴巴的‘恶臭’？这哪儿行啊！你得让读者隔着纸都能闻到那味儿！”
林云挠了挠头，一头短发被他挠得像鸟窝一样，他那张原本就有些苦瓜相的脸，此刻更是皱成了一团：“那咋写啊？总不能真让他们闻吧？”
“你这娃子，咋就不开窍呢！”老王恨铁不成钢地用旱烟杆敲了敲林云的脑袋，“你得用比喻啊！比喻懂不？就像你形容你媳妇儿好看，说她像天上的仙女儿，这就是比喻！”
“那这‘恶臭’，我咋比喻啊？”林云还是不明白。
“你闻那‘黑蛇’排出来的污水，是啥感觉？”老王循循善诱。
“恶心，想吐，像……像一百个臭鸡蛋在泔水桶里沤了十年，还被太阳暴晒了三天三夜！”林云一想起那股味道，就忍不住干呕起来，脸都绿了。
“对喽！你就这么写！”老王一拍大腿，那声音像打雷一样响亮，“你再加点儿细节，比如那污水是啥颜色的，冒着啥样的泡儿，周围的苍蝇有多少……”
林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提笔在稿纸上写了起来：“那河水，黑得像打翻了的墨汁，又像巫婆熬制的毒药，泛着令人作呕的油光。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像腐烂的尸体上冒出的蛆虫，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那气味，就像一百个臭鸡蛋在泔水桶里沤了十年，还被太阳暴晒了三天三夜，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喘不过气来。成群的苍蝇，像轰炸机一样在空中盘旋，嗡嗡的叫声，像催命的丧钟，让人心烦意乱……”
“好！好！好！”老王连连叫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这才对味儿嘛！这才叫‘身临其境’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云和老王就像着了魔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写。林云负责文字的润色，他像一个精雕细琢的工匠，反复推敲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力求让文字更加生动形象，更加具有感染力。他经常为了一个词语，一个比喻，而冥思苦想，抓耳挠腮，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忘了。有时候，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叫一声：“我想到了！”然后就披衣下床，奋笔疾书，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记录下来。
老王则负责回忆细节，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带领着林云在记忆的长河中穿梭，寻找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他会详细地描述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物，每一个事件，甚至连当时的风向，当时的气味，当时的心情，都一一回忆起来。他的记忆力惊人，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能够准确地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老王，你说，咱们当时在‘黑蛇’工厂门口，看到的那条狗，是啥颜色的？”林云突然问道。
“黑黄相间的，瘦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打晃。”老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咋了？你写那条狗干啥？”
“我想用那条狗，来衬托‘黑蛇’工厂的罪恶。”林云解释道，“连狗都活不下去了，更何况人呢？”
“好主意！”老王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小子，越来越有灵性了！”
当然，两人也并非总是意见一致。有时候，他们会为了一个情节的安排，一个人物的命运，而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不行！这段必须删掉！”老王指着稿纸上的一段文字，态度坚决，“你把李翠花写得太惨了，这会让读者感到压抑，感到绝望！”
“可是，这就是事实啊！”林云争辩道，“李翠花的儿子，就是因为‘黑蛇’的污染，才得了怪病，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事实也不能这么赤裸裸地写出来啊！”老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得给读者留点希望，留点念想！不然，他们还怎么有勇气读下去？”
“那你说咋办？”林云也来了脾气，“总不能把悲剧写成喜剧吧？”
“你可以写李翠花如何坚强地面对困难，如何积极地寻求帮助，如何对未来充满希望……”老王试图说服林云。
“可是，她明明就很绝望啊！”林云固执己见，“我不能为了迎合读者，而篡改事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老王先做出了让步：“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保留李翠花的悲惨遭遇，但在结尾处，给她加一点希望，比如，她的儿子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病情有所好转……”
“这还差不多。”林云也松了口，“不过，我得强调，这只是个例，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命运。”
“行，行，行，你说了算！”老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娃子，咋就这么犟呢？”
经过无数次的争吵，无数次的修改，他们的书稿终于完成了。他们给这本书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光明行者》。
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他们决定先在网络上发布。他们注册了一个账号，将书稿的内容一点一点地上传到网上。他们还配上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他们在调查过程中拍摄的，真实地记录了“黑蛇”污染的严重后果。
然而，现实却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的帖子，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只有寥寥几个人点击阅读，评论更是少得可怜。
“咋回事啊？难道咱们的书，真的没人看？”林云沮丧极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别灰心，这才刚开始呢。”老王安慰道，“咱们再想想办法。”
他们又尝试着参加了一些线上的环保讨论组，分享自己的创作初衷和书中的内容。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多的质疑和嘲讽。
“你们这是在作秀吧？想出名想疯了吧？”
“现在的骗子，真是越来越多了，连环保都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你们有证据证明‘黑蛇’污染了吗？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
面对这些质疑，林云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委屈。愤怒如同一把把燃烧的火把，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委屈又像是一条条冰冷的毒蛇，在他的心头缠绕、撕咬，让他痛不欲生。难道他们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书，就这么一文不值吗？难道他们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吗？难道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真相了吗？
“这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林云气得浑身发抖，像筛糠一样。
“算了，林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老王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们又联系了一些知名的环保博主，希望得到他们的推荐。然而，这些博主，要么是嫌他们的书太“土”，要么是怕惹上麻烦，都婉言拒绝了他们。
“对不起，你们的书，我看了，写得是不错，可是……可是跟我的风格不太搭。”
“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帮你们推荐，实在抱歉。”
“你们的书，涉及到一些敏感话题，我怕……你们懂的。”
……
一次次的拒绝，让林云和老王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万丈深渊，看不到一丝光明。难道他们的努力，真的要付诸东流了吗？
“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老王突然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力量，“咱们举办线下的读者见面会，直接跟读者面对面交流！”
“可是，咱们去哪儿找读者呢？”林云苦笑道，“现在还有人愿意看咱们的书吗？”
“总会有的！”老王坚定地说，“咱们先找个地方，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咱们也讲！”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小型图书馆，作为读者见面会的场地。他们提前印制了一些宣传资料，上面写着见面会的时间、地点，以及《光明行者》的简介。他们还特意制作了一些精美的书签，准备送给到场的读者。
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图书馆里却空空荡荡，像一个被遗弃的角落，冷清得让人心寒。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打着哈欠。
“这……这也太冷清了吧？”林云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没事，咱们等一等，也许一会儿就有人来了。”老王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强作镇定。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图书馆快要关门了，才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读者。他们有的拿着手机，不停地刷着屏幕，似乎对见面会并不感兴趣；有的则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小女孩，一直缠着妈妈要买冰淇淋，哭闹个不停。
“这……这就是咱们的读者？”林云感到一阵阵的失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既来之，则安之。”老王拍了拍林云的肩膀，“咱们开始吧。”
林云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开始讲述《光明行者》背后的故事。他讲到了“黑蛇”的罪行，讲到了百姓的痛苦，讲到了他们的调查过程，讲到了他们的创作初衷……他讲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然而，台下的听众，却反应冷淡，像一群木偶，毫无生气。
“难道我们的努力，真的错了吗？”林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迷茫。
老王走到讲台前，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宣传资料分发给到场的每一个人。然而，大多数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将资料放到了一旁，或者直接塞进了口袋。
“这些资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上面有‘黑蛇’污染的详细数据，还有受害者的真实故事，希望大家能够认真看看，能够将‘黑蛇’的罪行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期盼。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大多数人，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真相了吗？”老王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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