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我并不认为我的阅历足够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仙舟人心理年龄的成熟速度与短生种是等比例增长的，但年纪轻轻就成为“六御”的符玄从经历上来说，肯定比自己这个“歌手”要成熟。
而且“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在这里并非虚无缥缈，或者说，“崩坏”系列的故事从来都离不开“命运”两个字。
“终末”命途的存在更是彰显其存在必要性，不能用以前的观念来阐述。
不过从开导人的角度来看，自己也未必要久经世故、博览群书。
“符玄，你从来都不是会将自身未来全然交付天命的性格，我自始至终都如此相信着。”
比起劝说和辩论，事实上，她目前更多需要的是认同和陪伴吧？
从刚才讲的一系列话里，罗弈能够明显感觉到此时对方的心态。
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唔，很明显的“虚无”主义啊。
虽然只是短暂的精神迷茫状态，但这种念头还是不要为好。
他也想不出来颓废的符玄会是个什么样子，恶堕形态？
“我相信你其实很早就有了相应的觉悟，不然也不会选择登上‘太卜’之位。”
在少女惊讶的眼神中，罗弈微笑着展开隔音结界。
他并不怀疑这位自信耿直的符玄有这种决心。
作为卜者历经仙舟百年变迁，为众人预卜吉凶、辨明休咎，上至仙舟航路，下至民生治策，举凡攸关罗浮未来的问题，都将交由其占问推演。
身处命运旋涡，手执命运罗盘，足行命运大道。
家族的预言，师徒的争辩，到最后似乎并未改变的现实……名为符玄的少女，自始至终都被所谓“宿命”之言纠缠着。
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选择自暴自弃，而是努力以更成熟的姿态来迎接一切。
“我不熟知卜算，也不是什么开解人的语言大师，但我是一名歌手。”
绚烂的音符环绕着二人，灿金的光带构成舞台。
“我可以为你做的，就是唱首歌，让你再度回想起自己的坚强。”
“那么，做好准备了吗？”
“……嗯，如果是你的歌声，定会聚神聆听。”
“额，谢谢？”
面对符玄的直球话语，罗弈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这效果快结束了，还是专注眼前的事吧。
“接下来请欣赏——《洞若观心》。”
话语落下，似雾似沙的淡紫光条笼罩在符玄的视野中，幻化出银河寰宇的空旷黑暗之景。
“光条”汇交处，一道朦胧的紫光闪烁，如梦似幻，宛若宇宙万千变化的聚点。
缥缈的歌声回荡耳边，映衬出此时飘荡不定的心境。
【天道有虚盈（帷幄以持经）】
【穷宇宙及渊明】
【鸿蒙细细听（乾象仰观星）
【不语不惊】
……
思绪似乎回到自己获准踏入「图书馆」提问的那一日。
“你在想什么？”戴着墨镜的盲眼老者手拄拐杖，侧首静待她的回话。
少女半闭双眸，似问似答：“所有那些可以选择的时刻…是否早已注定？”
“还是说，如果在那一瞬间，我若能算得更准一些，哪怕再精确万分之一，我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让他们不必离开？”
若是算的再准一些，自己是否是这般模样？
若是算的再准一些，自己与师傅之间的故事会不会有所变化？
……
【磨尽 尘中千玄镜】
【谁料 身在眼中行】
言语无法描述此时此刻的感受。
天籁般的歌声在远在天方，下一刻又仿佛近在心间，唤醒潜藏在内心的种种抉择。
决定踏上卜者之路，决定拜玉阙太卜为师，决定此生为仙舟开辟未来……
身在眼中行……何为“眼”？
思索之中，歌曲的高潮突然到来，将情绪突兀推至高点。
【道不明 这无情混沌】
【观我 天律总围困】
【天命如是此身】
高音穿透过脑海，宛若来自苍穹的呼喊。
所有感想都已抛却，“符玄”这一存在完全沉浸在音律的世界中，观览自己的人生轨迹。
【占我 有怨有嗔有爱无以伸】
【冷眼看真】
【判我 不论不存生死不能胜】
【既定前尘】
命运……若你真的如此傲慢，可我又何尝任你肆意操盘一切？
既然如此——
【我偏要 昭令浮沉】
【我偏要 算尽心神】
【我偏要 戮力乾坤】
【我偏要 来与天争】
选择的意义由未知庇佑，占卜所得的未来不是未来某一点的事实，而是众多选择延伸出的可能性。
虽仍然被命运束缚，虽仍然有无法改变之事，但自我踏上这条路伊始，就从未想过逃避。
在既定的世界线中，选择却仍可将未来导向我们想要的方向。
谋事在人，而“天命既定”则是行动必将导出结果的保证，占卜亦不可能穷极一切是非因果。
在眼中那一片紫色幻光中，她看见了过去尚且年幼的自己，也记不清是何年月了，只能听见她壮志踌躇地举着书简，念诵古句——
亦如，现在的自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回忆再度袭来。
“给我『眼睛』吧。无论命运是否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身为卜者，我都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盲眼老人轻轻顿了顿手杖：“如你所愿。但仙舟人的肉身长存，接受我给予的『眼睛』，就意味着接受永恒的痛苦。比起求知工具，它会更像是…『刑具』。”
“这岂不是正合遍智天君的信条——知识要用苦痛来换取。我不想在未来的选择上犯下同样的错误。”
“第三眼”带来的苦痛烙印灵魂，刺痛神经。
少女没有睁开双眼，却能看见周遭的世界由烟雾凝成实体，所有可能性褪去，只剩下清晰无误的唯一选择。
“师傅他说的没错，其实命运从来只有一条道路。”
但这条路，由我自己来决定。
并非命运存在，我随之行事。
而是我决心行事，命运方才显现。
哪怕万千种选择都将汇聚于一点的必然，也要寻出一万零一条，走上我们踏入的真正的命运。
这，便是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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