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一阵荷花香气扑鼻而来，让花无双时刻紧绷的情绪缓解不少。他也从各种忧思中回过神来。
这里是御花园，他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池塘边上。
赏荷的水榭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飞檐上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将那人影衬得通红。
“好香啊......是桂花糕？”花无双搂了搂衣袖走近，看见那个舞剑的小姑娘坐在栏杆上晃荡着俩小腿吃着宴会特供的桂花糕。
桂花不是什么时节都有，但不知是哪个大嘴巴传皇帝爱吃桂花糕，宫廷御厨就煞费苦心研制桂花香料，保证任何时节都能吃到桂花味的糕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被花无双端上了龙城山便宜了吃货司城澜。
叶生宣从手帕中取出一片，举到花无双面前：“吃不？”
花无双又摆出一张假笑脸，小心翼翼接过，也坐上了栏杆与她并排：“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平时姐姐们与叶生宣说话都会蹲下来，常安说话也是低着头卑躬屈膝的，如今这个大家伙同她说话与她坐得一般高就算了，还将脸摆得正正得，头都不低一下，她都将脑袋仰得不能再仰了，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索性不看他，低头看着手中糕点，闷闷不乐答道：“叶生宣。”
“叶......”花无双若有所思，“前任宣正大夫也姓叶，叶氏犯了大不敬被贬官流放，叶家的女儿怎么就被卖进青楼了？边疆这么缺银两么......”
叶生宣安静听他碎碎念，暗道这家伙还是这么神经，不说点六岁孩童能听懂的话，尽说这些东西，让她怎么回他？
她扶着花无双，从栏杆上站起来，顺势扑在花无双肩上，一脸无辜：“大哥哥，你不喜欢吃吗？你不吃的话可以还给我。”
花无双面上云淡风轻，将手中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其实很担心她会掉池子里，伸出空出的手扶在她背后。
她若失足掉进去了，他是不可能跳下去捞的，喊人来救的话这难得清静的美好时光就到头了。
“好吃。”花无双似乎很享受这美味，抬眸看向伏在自己肩头的叶生宣：“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呢？”
叶生宣正准备切入主题，但看花无双这双天生就很会演的眸子，念头一转，软糯娇声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的那些姐姐没告诉你，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花无双无赖到在小孩子面前耍赖。
叶生宣懵懂道：“陌生人是什么人啊？哥哥你的脸上好像没有写你是陌生人。”
花无双诧异她这般回应，不过依旧接得住招：“我脸上也没写自己是哥哥。”
“姐姐说，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叫哥哥。可是我问的是哥哥的姓名，我都说了自己的姓名，你若不说就不公平了。”叶生宣小脸蹭着他肩上的衣料，“哥哥”叫得甜极了。
在凡间生活这几年，她发掘出这种“绝招”，被施招者必定中招，多数变傻，乐呵呵地成为她叶生宣的奴仆。这招为这一世没有灵力的叶生宣带来了不少便利，屡试不爽。
可眼前这个家伙的心肠好像是石头做的，无论叶生宣表现得怎样楚楚可怜他都无动于衷，脸上依旧挂着那该死的假笑，礼貌又冷漠。
“我叫甫归。”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费了一番力气，脸上笑容也淡下很多。
“好奇怪的名字。”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但结果还不错，叶生宣心情大好，推开这皇帝的肩跳下栏杆。
“比叶生宣好听。”花无双看着她安稳落地，自己也慢吞吞滑下栏杆。
叶生宣见他这柔弱模样大笑起来：“哈哈甫归哥哥怕高？”
花无双见她笑得这般高兴，笑容越发僵硬，黑着脸点头：“对。”
没错，你们的皇帝我就是怕高。
又见他这变脸才艺，叶生宣全然没了最初的恐惧与担忧，心道：你小子也有今天！
飞檐上的灯笼晃荡两下，脚底的木板开始嘎吱作响。
叶生宣正想着这新建的皇宫应该不至于这般易坏，就忽觉一股力量让自己站立不稳。原来这水榭竟然在瞬间被掀起，两人双双跌入水中。
入水前，她好像听到花无双极其短促地唤了她一声：“万尘！”
这个名字，她很久没听人唤过了，如今再听到时，她几乎能不假思索地给出回应，只是眼下的情况，尖叫比回应先一步从嘴里冒出来。
“噗通！”落入水塘后，叶生宣耳旁响起一阵嗡鸣，势要将她的魂魄拉离身躯一般。
这是......阵法？！
居然有人在皇宫杀人？！
叶生宣上一世没学会游泳，这一世依然没学，但她的记忆里有关于游泳的要领，她强忍着脑中尖锐的耳鸣竭尽全力让自己上浮。
“花无双！”她一露出脑袋就开始寻找花无双的身影。
可池塘表面空无一人，十分幽静，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若有人布杀阵，必须要有人死了，阵法才会消失，她才能逃出这可怕的幻境。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下潜寻找花无双的身影。
她不想死，也不想花无双就这样死了，一次又一次潜入幽深的塘底，却一无所获。
即便是夏夜，池塘的水也冷得刺骨，叶生宣比寻常六岁的孩童强壮，也到底是肉体凡胎，泡在冷水里又得扛着折磨人的耳鸣，挨不住多久。
在双眼完全闭上之前，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她觉得身体一轻，被这人抱走了。
叶生宣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能是因为见到了前世相熟的人，她的梦全是前世的场景，很混乱，也总是惊心动魄。
梦里似乎可以清晰得看见在她苏醒前，那具躯体如何屠杀了叶府满门、看见南宫听雨如何奋不顾身去救她、看见冰魄如何劫走她让她拜师......后来许多场景就是噩梦了。
梦见残髑如何屠杀龙城学子、黑森林从生机勃勃变成一片废土、风雪城被石桥的琉火烧成火海、自己被困地渊任凭妖魔侵蚀......
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被害死的，噩梦就赐她“见证”母亲被那个像月华的女子反复虐杀。
同时花无双毫无生息的脸时不时闪现，他似乎早没了生气，在冰冷的水中下沉......
这些让她又恨又痛的场景反复呈现在她的梦里，仿佛在警告她——永远都不要忘记仇恨！
*
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花思？花无双？甫归？是小商贩？城主？无上天尊？还是武朝皇帝？
不重要。你就是你，只要是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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