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陈述将车停在斑马线前，余光落在坐在副驾驶的苏晴晚身上。
长腿伸得直直。
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谨模样。
仔细看，才能发现她穿着帆布鞋的小脚正在左摇右晃。
彰显着主人愉悦地心情。
真的是非常得期待了。
陈述的心情也被她影响。
唇角漾起笑意。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轻松又惬意。
陈述抬眸扫了眼指示灯上的倒计时，视线重新落在了斑马线上。
只剩下最后的几秒。
斑马线上的行人几乎都已经走到尽头。
只剩下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踽踽而行，天地之大，他们互相扶持着朝对面走去。
哪怕速度很慢，哪怕红灯已经变绿，却没有人舍得催促他们。
“他们感情真好。”
陈述一直看着他们安全走出斑马线才脚踩油门，缓缓驶离。
苏晴晚也注意到了那对老夫妻，侧首看向陈述，畅想道：
“我们老了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
陈述思考了一下：
“不会吧。”
苏晴晚疑惑：“嗯？”
陈述张嘴就来：“你哪怕是老了也是最好看的。”
苏晴晚一哽，
“谁跟你说这个了。”
“嗯哼。”
陈述目不斜视，指出：
“还不是因为你问了一个傻问题。”
“我们肯定也会这样，还会比他们都好。”
苏晴晚止不住的想笑，但又因为陈述说她问了一个傻问题，强忍着只是哼了一声：
“你才问了一个傻问题。”
“到了。”
陈述将车停下，转头去后备箱里拎了个背包出来。
然后牵着乖乖地苏晴晚穿过停车场，穿过零零星星只有几人的街道。
他偏头，吓唬她：
“一点都不问我到哪里去？”
“不怕我把你卖了？”
苏晴晚听到了海浪卷起拍打上海岸的涛声，眼睛被吹上岸的海风迷了眼，认真的回复陈述：
“是卖给你当老婆吗？”
“行啊。”
陈述笑了，握着她被海风吹得有些微凉的小手，“就把你卖给我做老婆。”
“那就卖吧。”
苏晴晚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身体更靠近陈述，低声说：“反正我心甘情愿。”
“但是我可不舍的。”
陈述捏了捏她的小脸，没有涂脂抹粉，手下是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只要轻轻一掐就会留下红痕。
他又只好心疼的撒开手。
抬头指着近在眼前排放得整整齐齐的沙滩帐篷：
“今天就在这里吃饭了。”
“好美。”
夜幕即将降临。
日暮西斜，渐渐沉入海底。
天边被染成一片橘红，绚烂又梦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 ，纷纷掏出手机试图留下这一幕。
陈述也是一样。
只是他的镜头对准的不是落日，而是正在观看落日的苏晴晚。
咔嚓。
苏晴晚从震撼中回过神。
“你拍我干什么？”
陈述言之凿凿：“因为我觉得你眼里的落日更好看。”
正好经过的单身狗默默吐槽：
“……油嘴滑舌！”
陈述：“……”
呸！
你就是嫉妒我有女朋友！
苏晴晚差点没绷住，抿了抿唇，诚实道：“他说的没错。”
陈述：“……”
苏晴晚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哄开心的苏晴晚了！
“没关系，我还是爱你的。”
苏晴晚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述乐了。
橘色的夕阳落在他的脸上。
苏晴晚突然觉得那句油腻腻的话，其实说得也没错 。
她浅浅一笑。
继续观赏着下坠的夕阳在天边留下一道最绚丽的分界线以后，彻底迎来了黑夜。
然后在地球的另一半地区，升起朝阳。
沙滩上的灯光亮起。
五彩的小灯泡闪烁着，璀璨又热闹。
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每一个帐篷都被迅速占满。
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还是一片惨淡地凄凉。
苏晴晚坐在帐篷里，帐篷挡住了海风的侵袭，只是顶部挂着一盏中世纪油灯造型的吊灯在轻轻晃动。
她看着面前滋滋作响的炭火烤肉，听着海浪翻滚的波涛，眼眸弯了弯：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之前在这片沙滩上弄过套圈。”
陈述垂着眼眸，拿着架子翻动着铁网上的烤肉，
“我在工厂里弄了一些几毛钱一个的塑料玫瑰夜灯、动物夜灯啥的，晚上的时候就到这边的沙滩上摆摊。”
“十块钱十个圈儿，哪怕客人都套中了我也不赔钱。”
“夏天的时候生意好，过来这边儿玩的人多，我一晚上抛除了成本能赚七八百块钱。”
“不好的时候，也能有二三百块的收入。”
要不是陈述说，苏晴晚都没想到这种不起眼的小生意居然能挣这么多钱！
哪怕就按照收入不好的时候， 一个月也能赚六七千！
堪比一些人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班的收入了。
“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内卷啊。”
陈述长叹一声，将烤好的肉夹给苏晴晚，“这玩意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别人看到你挣钱了，可不想来分一杯羹？”
“这里的场地就这么大，人就那么多，想要挣钱就只能不停降价。”
“一直降到谁钱包支撑不住了，那这一片场地就归谁了。”
不用说苏晴晚也都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
“现在我好像没有看到有人再这么做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陈述微微一笑，莫名让苏晴晚感觉有点危险！
“为什么？”
“因为我们直接把摊子掀了，谁都干不了。”
陈述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这虽然是我发现的商机。
但是其他人想赚钱无可厚非，各凭本事拉客就行了。
良性竞争嘛。”
“但是我没想到他们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把我给挤兑走一家独大，他们直接亏本卖圈，不光如此还阻挠我的客人套圈。”
苏晴晚紧紧握住了手里的筷子。
手背上的青筋几乎快要跳了出来。
陈述寥寥几句，根本不提个中心酸。
苏晴晚只为他觉得委屈和不甘——
“他们怎么能这么坏！”
“他们实在是太坏了！”
就不能好好挣钱吗？
为什么一定要使这些下作得令人作呕的手段！
“就是啊！所以这我能忍吗？”
叔叔忍得了，婶婶都忍不了了。
陈述一拍大腿，继续笑嘻嘻道：
“所以我直接跟他们硬杠到底，逼得对方喊出十块钱五十个圈儿的时候，让人去把他们的夜灯都给套了！”
“一套一个准儿，把他们的脸都套绿了。”
苏晴晚嘴角抽了抽。
她就知道陈述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没想到他居然还挺损。
不过陈述这么干，对方只要有脑子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事情果然如同苏晴晚想的那样发展。
陈述抿了口柠檬水，
“然后那个龟儿子第二天就打了举报电话，城管当天就过来了。”
“得亏我有小道消息，不然就亏大发了。”
“然后我反手也给他一个举报。”
“我俩就这么一直互相举报，把周围的小摊贩儿都嚯嚯了一遍……”
“咳……”
之后他们就被一起联名‘封杀’了。
连带着再有人来搞同样的‘创业产品’，也都被排挤出去了。
后来也是有关部门出手，设立了便民摆摊点儿，把这一片都监管了起来。
也就没有人再像是他们之前一样来摆摊了。
苏晴晚听得津津有味：
“我家陈述真厉害。”
他这点可以算得上是损人不利己的小打小闹，还能被称为厉害……
陈述老脸一红。
感觉苏晴晚有可能是在‘挤兑’自己。
夹起烤肉包上生菜塞进苏晴晚的手里：
“都快凉了，赶紧吃吧。”
苏晴晚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腌制过，又经过炭火的烘烤变得外焦里嫩，搭配着口感爽脆的生菜，苏晴晚赞叹一声：
“好吃。”
“好吃吧？这可是我改良的配方。”
陈述大言不惭，下一秒就被人拆穿：“是你改良的么？你那张舌头只会评价好吃和难吃。”
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苏晴晚循声望去。
旁边的陈述开口不满地反驳：“那怎么了，要不是以前我嘴巴刁，你这个摊子还支棱不起来呢。”
“嘁，不跟你争这个。”
穿着格子衫的年轻男人站在帐篷前，将视线落在苏晴晚身上，很是熟稔地打招呼：
“苏晴晚。”
“好久不见啊。”
看着对方的脸。
苏晴晚眼中闪过丝丝茫然，努力在脑海中回想，
“我们……认识？”
“啊？”
何宇没想到苏晴晚不记得自己了，特意凑到苏晴晚面前，试图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你不记得我了啊？”
“滚滚滚。”
陈述拦在两个人之间，“我老婆，你凑那么近干什么？”
“老婆？”
何宇惊了，难以置信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扫射着：“你什么时候领的结婚证啊？我怎么不知道？”
陈述吊儿郎当的反问：“以后我每天干什么都给你报备一下呗？”
“那也不是不行。”
何宇点头说好，又有点犹豫：“就是苏晴晚应该不会答应吧？”
回应他的是陈述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苏晴晚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心里也大概猜得出来眼前的人应该是陈述的朋友了。
只是她也认识的朋友……
苏晴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曾经陈述带着她去见过的同一个圈子里的富贵朋友们，发现并没有一张脸能跟对方对上。
“晚晚。”
陈述指着他，介绍道：“他是何宇。”
“你那个舍友？！”
苏晴晚想起来了。
前两天他们还在车里说起来过这个人。
陈述之前在食堂里给他介绍过兼职。
那个很穷很穷的舍友。
当年苏晴晚只是隔着食堂玻璃看到过对方，再加上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陈述身上，所以并没有怎么留意这个人。
她下意识以为，他们两个人应该玩不到一起去。
再加上，陈述虽然有宿舍，但其实一直都住在校外的公寓里，苏晴晚也就理所当然的觉得陈述和舍友的关系应该一般般。
而且。
何宇的变化太大了。
曾经的何宇就是一个阴郁敏感又自卑的怯弱少年，瘦得皮包骨。
可是现在，他将曾经垂落在眼皮上的刘海全部都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又明又亮，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嗯，就是他。”
陈述点了点头，又介绍说：“这家店就是他开的，所以等会儿咱们可以直接吃霸王餐。”
“嘁。”
何宇吐槽一句，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别忘了你也是老板。”
“你？老板？”
苏晴晚侧头，意外的看向陈述，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嘛。
陈述做了那么多兼职，肯定不会一直心甘情愿只做兼职。
肯定会琢磨一些其他赚钱的投资。
“别别别。”
“那个钱我早就拿出来了。”
陈述满脸的抗拒，接着又对苏晴晚解释：“我不是跟你说之前在这里摆过摊儿么？”
“后来这块地方就被管理监督了，我就寻思着这么大的客流量和景色，弄个帐篷烧烤什么的，生意肯定好。”
“正好遇到这人想要干点什么，我俩就合作了。”
“他拿大头，我就掏了几万块钱。”
“后来我妈治疗缺钱，我就又要回来了。”
何宇在旁边补充：
“我说过的，那是借你的钱，你现在还是我店里的小老板。”
“这个店要不是有你选址和营销拉客，我一个人肯定开不起来的。”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退股了，那些分红我还给你留着。”
陈述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怎么不管你的事儿了？那是你的钱。”
“不，是你的钱。”
“你的钱！”
“你的！”
“你！”
“……”
苏晴晚两个人你来我往，谁都不服气谁的斗嘴。
她怎么总是能以为觉得陈述已经是个很好的人以后，还能知道他能更好呢？
陈述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啊。
苏晴晚捧着自己脸颊，望着陈述的眼睛不住地往外冒星星。
这样神奇的人。
是她的。
“你要是不拿，我就给苏晴晚了！”
何宇猛地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苏晴晚身上，拍板道：“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
星星眼苏晴晚听见‘一家人’欢快点点头：
“对对。”
“我和陈述是一家人。”
一家人。
终于有人说她跟陈述是一家人了。
苏晴晚心里甜丝丝软绵绵的，像是烤得松软的小面包上又刷了金黄色的蜂蜜，满足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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