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凡心破天枷
玄清道人缓缓回望清风，灰败的瞳孔之中，映出少年时师徒对饮的温馨画面，
“清风…… 后山第三棵松树下，埋着为师新酿的梨花白……”
玄清道人的声音混着血沫，含糊得几乎听不清，
“这场……别烧糊了。”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许。
祭坛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中，坍缩为一座血色晶碑，晶碑上浮现一行焦痕，
“老子这把火，够亮了吧？”
祭坛崩塌的轰鸣声中，清风听见师尊的脊骨在火中碎裂。
那声音很轻，像幼时师尊为他折竹剑时，指节掰断枯枝的脆响。
他突然明白，这天地间从没有什么救世之主，只有凡人咬碎牙，把血咽进肚里，再将自己烧成灰。
此时历代观主的残魂，化作点点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萤火融入晶碑的瞬间，碑面浮现出七道锁链，
正是齐道临当年布下的七绝封印。
玄清道人残存的右眼死死盯着锁链，魂火猛然暴涨。
‘师尊……你错了，这世间最沉的枷锁，不是幽冥……’
锁链在火中寸寸崩断，
‘是人心自以为是的慈悲！’
灵霄剑刺入心口的刹那，此时天道威压却如雷劫般劈下，玄清道人却逆势而起，
嘶吼着将灵霄剑捅进幽冥之门，玄清道人耳边炸开无数惨叫，第七任观主剜目时的泣血声，
第四任断骨时的闷哼，首任焚魂时的尖啸…… 他们的残魂撕扯他的神识，
“此路不通！”
玄清道人咬碎舌尖，血沫喷在剑身，
“你们不通……我来通！”
“去他妈的天道！”
玄清道人恍惚看见齐道临站在火中，白袍染血，
“清儿，这一剑可悔？”
“悔。”
他咳出一口金血，咧嘴笑了，
“悔没早十年烧了这破剑。”
魂火从指尖开始燃烧时，玄清道人闻到了皮肉焦糊的腥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碳化脱落，忽然想起千年前拜入师门那日，齐道临将灵霄剑递给他时的叹息，
“这剑太重，你扛不住的。”
如今他终于懂了······剑上压着历代观主的魂，每一任都以为自己能终结宿命。
当萤火触及活死人时，那些活死人体内的冤魂，竟短暂凝滞，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安抚。
清风捡起地上半截焦黑的灵霄剑，剑柄残留的温度烫得他掌心溃烂。
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剑纹流淌，逐渐汇成一个‘凡’字······没有枷锁，没有天道，只有凡人持剑向死的决绝。
尸潮之中的明尘，身体突然僵立，宛如被定身咒定住一般，
体内的冤魂在痛苦的嚎叫着，在于明尘争夺这具活死人躯体的控制权。
他那腐烂的手掌，猛地插入胸腔，扯出的不是黑雾，而是一截焦黑的桃木······那是玄清当年为他刻的本命命牌。
命牌上字迹斑驳，“宁做痴人，不奉天道。”
他忽然大笑，晶簇从眼眶崩落，
“师尊……你早知我会选这条路！”
晶碑火光刺痛明尘腐烂的眼眶，恍惚间，他仿佛回到被玄清救回的那天……
黑雾之中，记忆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
玄清道人将重伤的他从战场背回，一路上，玄清道人的血不断滴落，浸透了道袍。
玄清道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活下来…… 比殉道更难。”
明尘眼眶中，黑血簌簌滴落，捏碎命牌，桃木屑刺入掌心，腐烂的嘴角扯了扯，
“这次……弟子做不到了。”
他踏入晶碑的火光中，身影逐渐透明，
明尘的半边脸突然恢复人色，朝清风方向嘶吼，
“鹤鸣石……”
明尘的喉骨被晶簇刺穿，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散，
“石下……有你的……”
话音未落，晶簇已爬满他的喉咙，那团冤魂黑雾瞬间湮灭，明尘的残躯缓缓跪地，化作一堆灰烬。
一缕纯净的魂光，从灰烬中升起，融入晶碑，晶碑之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色白梅。
失去晶簇强化的活死人，骨翼纷纷脱落，可碎裂的尸骸之中，冤魂黑雾如狡猾的毒蛇，迅速钻入地底。
晶碑在清冷的月光下，悄然渗出黑血，血珠如同灵动的小虫，缓缓滚向噬魂鼎。
晶碑上明尘融入的血色白梅，不知何时转为墨黑，花瓣飘落之处，地面浮现出诡异的魔纹。
幽冥之门内传来震天咆哮，兽爪疯狂抓挠晶碑，门缝中渗出黑血，凝成一行扭曲血字，
“百年后，本座必屠尽灵霄观！”
晶碑坠入裂缝的刹那，一缕黑血顺着碑文渗出，落地化作蛇形雾气钻入地底。
清风死死攥着剑柄，掌心血肉模糊。
他突然拔剑砍向晶碑，嘶声哭骂，
“你不是说修道是为活着吗！骗子！”
剑刃劈在晶碑上火星四溅，却连一道痕都没留下。
玄清的残魂坠入地脉裂缝时，最后一丝意识瞥见晶碑上的‘凡’字。
黑暗如潮水漫过视野，他忽然想起年少时第一次握剑，师尊问他，
“怕死吗？”
“不怕！”
少年答得斩钉截铁。
如今黑暗吞没所有声响，他无声地笑了。
“怕啊……怕清风学不会温酒，怕灵霄观撑不过百年，怕这世间凡人……终究要跪着活。”
地脉轰鸣闭合，幽冥祭坛的残骸被岩石泥土层层覆盖，焦土上新生出嫩绿草芽，仿佛那场血战从未发生。
清风跪在那点新绿前，突然听见怀中剑鸣如泣。
怀中的半截灵霄剑突然震颤，剑尖指向北方，青云城的方向，一声婴啼般的尖啸从地底传来。
玄清道人看见少年时的自己跪在齐道临面前，师尊的白袍上沾着血，
那血不是魔物的，而是他在试剑时失手斩杀的樵夫。
少年颤抖着问，
“天道为何容不下一个凡人？”
齐道临沉默良久，回答道：
“因为天道……本就是凡人写的。”
玄清残魂轻笑一声，散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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